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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拉瑾的额娘死于难产,在她呱呱坠地的时候就断了气,所以很可笑的,她的生辰便成了她额娘的忌辰,虽然因为姥姥从前是老太太陪嫁丫鬟,据说在府上就是跟老太太在一个闺阁里长大的好姐妹,以主仆相称,不过就是做给外人看罢了。
姥姥生下额娘没几年就生病去世,好像是遗传,她们这一家子体质都格外虚弱些,老太太怜惜额娘这么小就没了娘,爹又是一个大老粗不会照顾,便做主打小要过来身边养着,后来意外,许配给自己的儿子,生下了她就离开了。
理所当然的她就跟当初的额娘一样被老太太收养在身边,因为除了老太太府里没人喜欢她,包括她的阿玛他他拉长叙,其实这也不怪他,她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源于一场喝醉酒进错房的意外,否则以额娘的平庸,长叙断不会看上她的。
“瑾”这个名字听老太太说是额娘气绝前,给自己取得,目的是要让她做人做事都要谨小慎微,但因为“谨”这个字不大像是姑娘家用的,所以后来老太太将其改成了同音字的“瑾”。
从这个是有多怕以后女儿会闯祸被顺理成章的赶出府的名字其实就不难看出,府中上下口口相传的关于长叙娶自己额娘是被自己额娘摆了一道,故意趁喝醉神智不清,强行一起做了那种事,并非说假。
她脸上的这块红胎,也是打娘胎便生出来的,有的时候她甚至有种怀疑,会不会是因为额娘做错事,所以她脸上才有了这块疤,这是惩罚。
虽说即便爹不疼娘不要,还生得这幅难看模样,自从出生开始,老太太对瑾儿都是无微不至的照顾,许是看她可怜,又看在她姥姥的面子上。
但府中丫头到嬷嬷,小姐到公子,正室到妾侍,哪里是看她可怜就肯放过她的主儿,在她们眼里她那儿都是装出来博取同情,就跟她额娘借此懒在他府白吃白喝,最后爬上长叙的床一样。
不管是因为身世,还是因为长相,话里话外的嘲讽和看不起,还有如影随形的白眼,都成功的让她几度撑不下去,想离开,幸好还有珍格儿,这个备受阿玛额娘宠爱却与自己一样因为出身低微,总被人看矮一头的天性乐观到不行的妹妹陪着,她还记得珍格儿总把一句话挂在嘴边,“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要不是有珍格儿,有这句话,恐怕她是撑不到今天,更撑不到遇见卫长的那一天。
瑾儿端坐在院前一棵枝繁叶茂,枝干年轮深刻,虽然不知年岁,但由此来看,肯定不低的桑树下,右手执一把红木曲颈,梨形音箱,四柱四弦,背绘敦煌飞天图的胡琵琶,左手,放在弦间,青葱纤指配合执柄的右手,左右拨动。
朱唇轻启,一曲流出,“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悠扬婉转,道尽情窦初开的少女对男郎可念不可说,可想却不可见的无边思念。
“砰”轻轻一声,是碗盘碰到石桌的声音,一下打断欲继续下去的琴声,瑾儿闻声,回头,看着从进宫后就一直伺候着自己,比自己还小二三岁的云音离,此时正把一四方形的托盘放在石桌上,然后再把托盘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移到石桌上,从紫砂茶壶,器皿,到装着粉嫩嫩果子,不知是不是御膳房新做的小点心的碟子,还是又是这丫头又犯了手痒的毛病,一天不待在厨房就浑身痒痒,做出来的。
那石桌原本只是桑树下一块石头,形状如圆桌,一旁相伴而生的矮石像凳子,所以后来瑾儿就一直把它当桌子用,在有些凹凸不平石凳子上铺上软垫,石桌上放置好茶壶点心和一些从家中带来或是珍格儿不知从哪里给她找到的,平日里爱看书册,闲暇时,坐在这里,喝杯热茶,吃吃点心,看看书,时不时凉风佛面,看累了眼儿,就去看桑叶从旁缓缓飘落,如此一来,这宫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枯燥孤寂,倒也不是那么难熬。
云音离感觉到瑾儿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直起微弯的身子,抬手摸了摸自己两边的脸蛋儿,疑惑,“瑾姐姐一直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有。”瑾儿眼睛一眨不眨,唇角笑意渐浓,却不知为何隐隐带着苦涩。
可此时的云音离真以为是自己刚才打面粉团的时候沾到脸上的还没有擦干净,只顾着伸手捏着袖口去擦,完全没注意到瑾儿的异样,“嗯?真的!我刚才明明洗过了脸了,还有白白的吗?在哪里?”
“不是,我是说你脸上好看,别擦了,早上刚给你抹上的珍珠粉都要给你弄掉了。”瑾儿哭笑不得看着面前这丫头拼命挥动袖子去擦脸,斜眼瞥了眼桌上五颜六色的果子,算是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点心了,无奈摇头,伸手按下云音离活跃在脸上的双手。
“啊?!”云音离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白皙水嫩的脸颊两侧染上些许红晕,嘴下意识裂开,露出左侧一颗小虎牙,一脸不好意思的抬手抓了抓后脑勺,“哪里!瑾姐姐不也挺好看的,刚才的曲儿也唱得很好听,是什么曲儿来的?姐姐自己写的吗?”
瑾儿摇头浅笑,“不是,是李白的一首诗,三五七言里的秋风词,前三句,我哪有那才情。”手慢慢抚上左脸,指尖顺着盘绕在左眼周围红胎轮廓游走,轻柔的声音渐低,多了些平日里没有的自卑,“而且这脸...........如此可怖.............怎会........好看............”
惊觉自己说错话的云音离连忙摆手上前,“姐姐别这么说,你看我,长得比男人还高,以前从未有人说过我好看,除了姐姐和我爹娘,小的时候我穿裙子被人笑话跑回家哭的时候,我娘亲时常安慰我,说人的美不在外表这张皮囊,而在于你的心,我觉得很有道理,姐姐这么善良,心一定长得很好看,所以根本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的。”
傻瓜,你娘说的安慰话,自然是骗你的,为娘的,怎么忍心看自己的孩子难过呢?
心里这么想,但瑾儿终究没有把它说出来,抬手抹了抹眼角不知何时溢出来的一片湿润,再次转身,双手置于琴弦之间,将方才被打断的弹完。
歌喉再开,不过这一次却闯入了另一道声音,仔细一听像萧,但音色又比萧更尖,更透耳清亮的好像能穿越层层山谷。
不过瑾儿并未停下,因为这让她猜不出是用什么发出的声音的出现不是第一次了。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不知从何时开始,在这永和宫的红墙外,总是会有个什么人掐准了她平日在院前弹琴的时间,然后过来跟她弄个大合奏,等她奏完出去看时,又看不到任何人,本来她是想着自己在这里弹让一旁的音离去墙外看看到底是何人在玩闹,只是昨晚辗转反侧,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此人宁愿躲起来与自己合奏也不愿光明正大的来见自己一面,或许是真有些自己的难处吧!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应该去勉强别人,只是一曲完毕后,还是忍不住起身往院门外走去,本以为这次又会是什么也没有,谁想到墙角下,放在牛皮纸袋上,是一串红橙橙的糖葫芦。
“这是.........给我的?”瑾儿弯身的伸手捡起,举起,放在太阳底下,照了照,看着日光照射下,透明的橙红糖浆折射出晶莹的光亮,莞尔一笑,“正好珍格儿前几日说她想吃糖葫芦了。”侧目看着被城墙包围,空无一人的长道,大声喊,“萧先生这个没毒的吧?”没人应,又一笑,这次笑得更欢了,“想来我这么一个失宠的也没人会特地来害我,谢谢你的葫芦,可是萧先生下一次可不可以麻烦你带城西的麦芽糖人儿来,要矮子卖的那家摊,如果你真带了,我会给报酬你的。”
说完捡起地上叠葫芦的牛皮纸袋,将葫芦放进去后,转身走回院子内,递给不明情况,听着瑾儿在外大喊那些话有些莫名其妙的云音离,“小音,去把这个送到景仁宫去,啊!对了。”还未等云音离伸手接,瑾儿转身拿起书桌旁与书册放置在一起的研墨和纸,提笔写了几句,然后与牛皮袋子夹在一起,再次递给云音离,“呐!快去快回,晚了,点心被我吃光,可不要哭。”
“啊!姐姐怎么这样!等我回来再吃嘛!是我做的诶!”云音离闻言,大惊,一边撇嘴抱怨着,一边结果纸袋,飞也似的跑出院门,马不停蹄地朝景仁宫的方向跑去。
也是幸好景仁宫与永和宫皆为东六宫之一,离得也不算特别的远,速度快,也就一个半时辰的功夫就到了,可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云音离走进前殿左看右看半天,还是空无一人,想找个通报都不能为力,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抓了抓后脑勺,目光停在放在纸袋上的纸条,想着既然姐姐都给珍嫔留了纸了,那她不通传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再说了这也不是她想偷懒,说不准,珍嫔这么受宠,这会儿子在养心殿陪着皇上吧!这样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而且可能会直接在那里留下,最近侍寝不都是珍嫔吗?她总不能真的一直在这里等吧?这得等到何年何月啊?
“好吧!没关系的,反正留了纸,珍嫔娘娘又不是不识字儿,自己会看,我还是赶紧回去吃点心的好,我自己做的自己一口没尝,这算什么事儿。”
这样一想,顺理成章,云音离转身就往门外跑,前脚刚出,后脚,一阵穿堂风刮入,但小丫头一心只想着吃,完全没注意那张薄薄,被细心裁剪过的宣纸,顺着这股风被卷出了屋外,卷出了宫殿,最后飘落至不远处的景阳宫,一角被屋檐瓦片给夹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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