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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高脚屋傍水而立,木板与木板间岁月推移,用来固定的螺丝一日比一日松动,缝隙渐大,屋内四壁透风,凉意颇深,所以才睡到半夜,阿宛便是被冻醒了。
强行睁开还有些朦胧的睡眼,起身,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本盖在身上的棉被,因为她睡相一向差的关系,已经被踹到床角,大半滑落至床底。
阿宛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边,那是窝在窄小的屋子里,一张不大不小,怎么清理,总有股淡淡的霉味儿的床上,奶奶习惯睡的位置,鼻子有些发酸。
“阿宛啊阿宛,你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已经没有人会在半夜起来给你掖被角了知道吗?”
她抬手抹了抹,越发开始有些湿润的眼角,边正色教育自己,边手脚并用爬下床,将掉到地上的被子抱回床上。
可回忆却没因为她的这些话,轻易停下,名为愧疚的小家伙,似乎是已经不想再将捉迷藏玩下去了,她想起那时候她们的床没有现在这张这么大,也只有右边是靠墙的,奶奶怕她睡觉乱动滚到床底下去,所以故意说自己怕闷,睡外面,也总是瞒着她,将一半的身体都悬在床沿外,只是为了挪出更多的位置,好让她在里面睡得更舒服些,吃饭时也是,荤菜全留给她,即使她不吃,自己也舍不得吃上一口,每次她为了帮珍格儿出头,故意顶撞二福晋时,不顾被牵连,像老母鸡在面对老鹰时,将鸡崽护在自己羽翼后一样,第一个挡在她面前的也总是奶奶,这么一心一意爱护着她的奶奶,就连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的,念的,也都还是她,当时要不是知道她在里面,奶奶又怎会不顾危险的冲进火场,所以其实从某种程度上,她才是凶手啊!可她却安然无恙地躲在这个地方,苟且偷生,不敢去为奶奶,为小良,为雪儿,为枉死的那么多人,讨回一个公道,她怎么能这么......这么懦弱........!
阿宛背靠着床坑,滑坐在冰凉的地上,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本想就这么放声大哭出来,将所有无能为力的委屈,失去的痛苦,对家人的思念,全都化做泪水从自己的身体里驱逐出去,等天亮后,就算是要让她跪下来求,她也要求陆忙忙带她回去,她要跟珍格儿当面对峙。
可听着身后床褥蠕动,床板因有人在上头大动作的翻身而发出叽呀叽呀,像是谁在磨牙的声儿,刺耳又难听。她担心会将睡意本来就浅的云春吵醒,所以又不大敢太大声了,只能,埋头,将自己的脸死死摁在膝盖上,一只手抱着头,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就这么无声压抑的哭着,任凭温热的泪水肆无忌惮的将她胸口大腿上的衣物尽数打湿了去。
直至声嘶力竭,双眼涩痛,方才肯慢慢将思绪平复下来。捏着衣袖的一角,将脸上的水珠擦干后,阿宛起身,走到放置在一旁桌前,伸手,拿起摆在上头的茶壶,又把倒扣在桌上的茶杯,翻过来摆正,本想往杯子里倒水,好润一润刚才用力过猛的嗓子,可谁知茶壶倾斜在半空中半天,也没见一滴水落下,疑惑中,掀开茶盖一看,才发现壶底不知何时破了指甲壳那么大一个洞,难怪她明明记得睡前阿春往里头添了水,却怎么也倒不出来,其实仔细一看,面前这桌子上全都是水,水柱顺着桌脚,洒得满地都是,定是她方才只顾着哭去了,这才没注意到。
“这......”阿宛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屋门,转头,又瞄了眼躺在床上,没有了动作,显然已经是熟睡过去的阿春,犹豫到底要不要出去打壶水回来,她倒是知道哪里有水,但刚才又子的提醒,又让她挺在意的,毕竟人家到底在这住的时间比她久,晚上不让随便出去,也许是有其他缘由,她要是乱来,万一出了啥事,倒霉的不也还是她自己。
“要不.......还是算了吧……这外头这么乌漆麻黑的,又不能掌灯,虽然厨房离这儿就隔两间屋子,可地形我还不熟,万一掉到水里怎么办?”自从落水死里逃生之后,阿宛对那些湖啊!河啊!什么的,就有种难以言说的深深恐惧,在得知这高脚楼是四面环湖的时候,她更是恨不得背上立刻长出一双翅膀,好赶紧让她离开这,所以如今一想到自己还可能因为看不清路况,随意乱闯,再次陷入坠湖的险境,立即果断将手上的茶壶放回原位,转身,往床褥快步走去,“好吧!我就是渴死,也绝不出这个大.....”
“砰!”
“喵呜喵呜喵呜..........喵!!!”
外头一声巨响,像是木板爆裂开时发出的声音,伴随着几声惨烈的猫叫,将阿宛最后一个“门”字彻底淹没下去,也让她临近床板的双腿猛地停下,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眉头微皱,“嗯?”了一声后,慢慢转身,小心翼翼地往门口挪去。
伸手,将木门拉开一条缝隙,眯眼朝左斜方看去,只见原本位于桥另一头末端一间木屋现在仅剩下一片废墟,断木桩碎木屑飞溅得到处都是,有些还掉进水里,浮在水面上,顺着水流,逐渐飘远,而在这断壁残垣中间,赫然有一小小身影瘫倒在地,奄奄一息,鲜红的血不断从它嘴里冒出,顺着桥面缝隙渗入,滴在底下湖水中。
“哈!又子?!”阿宛捂嘴,惊呼了一声。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可能恰恰因为是刚刚才见过的,所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且她又是那种见有人受伤了,便会不再管那么多的人,想也没想那房子究竟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刚才那声响,动静,又是谁弄出来的?就推门,急急忙忙的朝又子跑了过去。
“嘁嘁嘁!”
“不是跟你说了吗?早就提醒过你了,在我好好说话的时候,识相些,不就让你把外面那张破纸揭下来吗?费你多少力气啊?至于这么一直跟我犟着吗?现在好了,害人又害己,看!多亏你的帮忙,我这还没开始找,猎物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又子闻言,一窒,尽管气息已经越来越虚弱,眼皮也开始变重,还是勉强将它掀开一条缝,顺着隐匿在自己身后的一块巨大木板后面,笑得妖艳,伺机而动的发鬼视线,果然看见了前方不远处,正不要命的往自己这里跑过来的阿宛。
急得气血上涌,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边在心里骂阿宛早不出来迟不出来,偏偏在陆忙忙用来封着这邪门姬的符籇失效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冲出来,边颤巍巍地抬起一只猫爪,深呼吸一口气,卯足劲儿,朝阿宛大喊道:“别过来,快跑啊!去船那边,去西夹道,找大人来,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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