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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宁章闻问。
冯斯伸手指了指那个蹲在地上的怪人。宁章闻微微一怔,走到他跟前,轻声问:“陈叔,是你吗?”
“对不起……”怪人微微抬起头,还是不敢完全露出正脸,“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帮忙。”
“您先进来说话吧,”宁章闻温和地扶起他,“下次再来,直接敲门就行了。”
“这是我家的老邻居,陈叔叔。”他又扭头对冯斯说。
“啊,知道了……”冯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了想:“你有客人,我明天再来。”
“也好,陈叔怕见生人,”宁章闻点点头,“不过你先等我两分钟。”
他把陈叔扶进家门。几分钟之后,关雪樱拎着一个塑料袋走了出来,袋子里是两个饭盒,透出葱烧海参的香味。冯斯长叹一声:“看来我专业蹭饭的光辉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对了,你好像不害怕的样子?”
他伸手指了指房内,关雪樱会意,掏出纸笔写了几个字:“不怕,那是白电(癜)风。村里有麻风病人,比他难看。”
“看来是我大惊小怪了,”冯斯摇摇头,“我还是躲回宿舍吃宵夜去吧。”
冯斯拎着塑料袋下了楼,一路走一路猜测着陈叔的身份来历。看起来,宁章闻对他的态度是尊重中带着怜悯,而他虽然有求于宁章闻,却又带着一些畏惧,这样的畏惧,或许是出于——愧疚?这个人的白癜风固然是无法阻挡的顽症,鼻子和嘴唇的伤疤却不能用自然疾病来解释。
他饶有兴致地做出各种假设,过了一会儿又禁不住哑然失笑。自己的事情还是一摊子烂账呢,哪儿来闲工夫去管别人的琐事。父亲的家史,母亲的秘密,自己脑子里那个至今没有发挥过功用的附脑,身边虎视眈眈的人群,每一样都足够让他头疼了。
他敲了敲脑袋,命令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下去。穿过学校著名的“野猪林”时,他忽然发现,背后似乎有人在跟着他。
冯斯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走,几次专做不经意地转身,却并没有看到人,但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于他而言,想要判断出跟踪者到底是谁实在是太困难了,用路晗衣的话来说:“全世界的家族都在找你。”
在这些家族当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利用冯斯去唤醒魔王,大概还有为数不少的人想要直接取走他的小命。而面对着这些人,他却没有一丁点抵抗能力,因为虽然背着天选者的名头,他的附脑从未展现过任何功用。
他索性懒得去管——反正管了也没用——快步回到了宿舍。进门之后,他忽然发现宿舍里有些微微的异样:几位室友全都躺在床上睡着了,连他大喊一声“傻逼们,好吃的来了”都毫无反应。
这些孙子平日里要么玩网游,要么看在线视频,要么研究苍老师的作品,不折腾到半夜不会睡觉的,现在怎么可能一起睡得像死狗一样?更别提这帮畜生对一切能入口的食物都有着高度的敏感,几公里外都能闻肉香而起舞。
冯斯意识到了事情不大对劲,赶忙想要转身离开宿舍,刚一回头,他就僵住了。
门已经无声无息地关上了,面前站着一个比刚才的白癜风毁容者还要恐怖百倍的人:一个双头人。他的两颗头颅一大一小,小的那个近乎干瘪,动也不动;大的那一颗粗鄙丑陋、布满伤疤,被另一颗头颅挤得就像脖子歪了一样,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却比不笑还更加可怕。
“原来是你,”冯斯长出了一口气,“你们四大家族的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二、
李济带着一脸的颓败,坐在一张布满油腻的长桌前,桌子上已经放着三个空啤酒瓶,穿在身上的汗衫胸口也滴上了几滴油渍。这家小吃店在夏夜里专门推出模仿成都冷淡杯的夜间饮食,每到晚间就吸引了很多学生和民工到这里来,磕着毛豆花生,啃着鸭脖卤鸡爪麻辣小龙虾,配上冰镇啤酒,一群人边喝酒边说笑谈天,吵吵嚷嚷地打发掉一个闷热的夜晚。李济混在其间,虽然孤身一人喝着闷酒,却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也没有人认出来,就在几个月前,此人还是这所学校的副校长。当然了,主管基建本来就只需要和特定的人群打交道,不像管行政的校长时时抛头露面,没人认识原本正常。何况李济为人一向很低调,校内很多人都是只闻其名而不知其相貌。
李济就是那位请冯斯的父亲冯琦州来看体育馆风水的副校长。冯琦州死后,警方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李济请假道士来看风水的事情也就此曝光。说起来,这年头种种封建迷信活动固然很猖獗,但到了高校这个层级,一般都还是得地下运作,如今不小心见了光,对这所理工科名校的面子来说,就不大好看了。
所以这位副校长被撤职也是顺理成章的了。李济原本已经快到退休年龄,这么多年来主管基建也捞了不少钱,此时被撤职,对退休后的生活不会有丝毫影响。只是事发之后,人们偶尔看到李济,总是看到一脸的落落寡欢,想来是从权力的位置上下来之后,难以适应这样的心理落差。所以昔日的副校长会抛弃掉平日里的光鲜衣着,穿得邋里邋遢地跑到路边摊喝啤酒解闷,似乎也不足为怪。
李济就着一盘卤水毛豆和一盘炒田螺喝光了整整四瓶啤酒,还抽掉了好几根烟,结完账,打着饱嗝摇摇晃晃地骑上自行车。这也是这所学校的领导喜欢表现自己清廉风格的一种方式,尽管李济不上班时开的是一辆敞篷的宝马640i。
这些日子里,为了撤职的事儿,李济没少和充满虚荣心的老伴吵架,吵到不可开交,最后一怒之下搬出家里,在学校新修的青年教师公寓里找到一间还没分配出去的房间暂住,避开了老伴没完没了的唠叨,也算求个耳根清净。
此时夜色已深,醉意微醺的老人骑着车,摇摇晃晃地骑出学校西门,沿着一条小道骑向教师公寓。骑了没多久,路边突然飞来一个硬物,砸在轮胎上,李济吃了一惊,自行车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上。没等爬起身来,身边忽然围上来几个黑影,不由分说用破布堵住那张还带着酒味儿的嘴。
片刻之后,这一群奇怪的绑架者和被绑架者已经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建筑工地里。时值深夜,建筑工地里早已没有了其他人,似乎正适合罪案的发生。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堵嘴的破布刚被弄走,李济就气急败坏地开了口,“是联顺达的人吗?给你们说了很多次了,那笔工程款子是学校拖欠的,我也没办法!”
“我们是为冯琦州而来的。”一个绑架者冷冷地说。
李济立刻不吭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我也就是脑子糊涂了一下,才去搞那些迷信活动,现在我也受到教训了……”
“这种时候你还需要撒谎么?”对方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们没有调查过你的背景?八九十年代各种气功大师最流行的时候,你就曾经在报纸上连续发文揭批伪科学,还和学校里一位大力宣扬气功的老教授展开过公开辩论。这所学校里如果要找出一个人最不敬鬼神,那就是你!你怎么可能真心请人看风水?老实告诉我们,当初是谁指示你把冯琦州骗到北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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