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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的天边最后一缕晚霞消逝,卷着黑丝绸的滚轴开始转动,将整个天空尽数填满,那抹辛苦劳作了一天,悬挂在空中许久的明黄慢慢彻底沉没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难得今个儿看起来又圆又大活像个白面馒头的皎洁圆月时候,位于他府后院右边角落,平常专门是给下人出门进门用的窄门终于从外被人轻轻拉开了。
带着丝小心翼翼,从门缝内探出一颗圆圆的脑袋,乌黑的及腰长发挽成的两个发髻上粉色珠花在月光照耀下反射出银白波光,像镶了钻石嵌了珍珠,衬托雪儿本就清秀的一张脸更显可人,让原本平平无奇变成眼前一亮。
也让得跟在她后头走进的东哥眉头微皱,想起前几日额娘说可以从家中带一位近身侍婢进宫侍奉,雪儿是从小与她一块儿长大,最忠心不过了,可以带去,可现在看来,她觉着似乎不太适合了,还是留下给她指出好人家,反正光绪在位也并不是很久,近身反而更容易觉察出她与从前的大不相同,有一个瑾儿就够她防得了,一个认识的也别带,省得给自个儿添麻烦。
雪儿到没想到自己不过就是顺手帮自家小姐推个门,便是因这一个看似很小举动,决定了自己以后的命运。透着门缝左右看了看,入夜的后院昏暗得没有一丝亮光,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位于宅门最左侧远处隐约能看到挂着两个红灯笼,其中发出微弱的灼灼火光,“那里应该是二夫人住处,小姐我看我们还是尽量绕开那里走吧!万一被发现了.......”雪儿见状,连忙回头,压低声音朝站在身后东哥提醒道。
可尚未说完,东哥便抬手打断了她,垂眸,一双隐在浓密细长眼帘下水汪汪的在夜色衬托下更显明眸灿若星子的杏壳儿眼此时正专注看着躺在手中,不知何时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一堆像是被烧过卷在一起的灰黑纸团,其中闪过一丝惊异,不过很快便被掩下去,恢复往日里的平静无波,趁着面前的雪儿晃神时,手悄然背到身后,瞬间一团黑火自白嫩手心升腾而起,将那团已经烧得完全看不清到底原先是个什么东西的纸彻底烧成一颗颗同沙砾一般大小的纸灰,手一松,随意撒在了地上,然后装作无意擦了擦鞋底,将那一把突兀的灰踢散,让人看了好像只是地上寻常灰尘,没什么不同。
一举一动,格外的自然,丝毫没有让人产生一点怀疑,当然其中最主要也是因为雪儿一心一意的在纠结马车是就这样让它先放在这里,还是找个地方把它安置好了再进去,因府上的出行的马车又都是安排好的,老爷一贯骑马,不需要车,老太太少出门一般与从前的大福晋,四小姐用一辆车,二福晋三福晋共同一辆,几位少爷小姐,除了二少爷蘅钰以外皆娶了妻,嫁了人,早已搬出去住了,所以总共才三辆车,且每辆车用顶盖颜色来区分不同,旁人一看便知这是自家夫人小姐用的车,换作平常这也没什么,自家小姐的顽性府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但偏偏是在选秀这么一个节骨眼儿上,万一被那些惯了多嘴多舌的见了,恐又要生出不少事端了,自家小姐对自己的情况还不了解,但她却是很清楚的,要说这件事还是她无意间得知的,老夫人做主想把小姐许配给从前大福晋弟弟明义,虽在济南做布料生意混得风生水起,也算是个大老板,但此人早年出去鬼混,惹了不知道什么大人物,让人把命根子给割了,不能再行房事,做不成男人了,这个事儿当时闹得挺大的,几乎传遍了整个济南,也是从那以后他变得脾气格外火爆,也尤其喜欢虐待女人,还设计了一套方法,听说前一个因欠了布料坊的债,被逼着嫁给他的老婆,就是受不了他最后投湖自尽的,这老夫人表面上说好歹亲家一场,不想大福晋亲弟弟年纪也不小了,就这么孤苦伶仃过一辈子,想促成一段好姻缘给他,暗地里就是变着法儿子害自个儿的孙女,谁不知道哪家姑娘嫁给那样的人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不是硬生生的把小姐往火坑里推吗!虽入宫更危险,稍有不慎,株连九族,不仅自己死,还会拖累家人,像小姐这样心直口快的性子,确实是不适合在那种地方生活,但总比嫁给一个连男人都不算的人,被折磨一辈子要好吧!
想到这里,雪儿转身快步向前,绕过面前的东哥,直奔停在窄门一旁马车而去,“虽然这条路天黑之后,不大会有什么人走,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姐,您先进去,雪儿看看能不能偷偷把车放回马房里,虽说开出去一天了,小良这小子整天待在那儿看马,不可能会不知道的,但他这孩子从来就心眼儿好,又是咱家夫人从街上救回来的流浪儿,心原本就向着我们,就算看见了也不会说什么的,就是不知道夏冬梅是不是也在那儿?”说着,一顿,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双手抱胸,曙红色唇微撅,眉毛皱成一个川字,一脸不满的转身看着东哥,闷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成天闲着没事就去找小良,也不知道安得是什么心。”说完后,抬眼见东哥眉眼带笑,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脸一红,自觉方才话说过了,连忙又改口补充道:“因为她是二福晋的侍婢,要是被她撞见了,不知道又要去老夫人跟前告状,歪曲事实到什么程度了,我是担心老夫人原本就对夫人和小姐有偏见,这明天可就要进宫了,别再出什么岔子才好,虽然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糙理不糙,雪儿也不想小姐去那种地方,就好像跟只宠物似的被关进笼子里一样,虽然这个笼子很大,很金碧辉煌,但也终究是牢笼是枷锁,小姐这么喜欢自由,进去那里,的确是折磨了,但也好被老夫人随便指婚给一个人来得要好得多。”
东哥闻言,又见着雪儿双颊飘红,一脸紧张,着急想掩饰的样子,知道刚才自己没听错,莞尔一笑,“难得你这丫头这么为我着想,在我离开之前,一定会为你指一门好的婚事,也算作是你照顾了我这么些年的一点点奖励,省得跟我进宫提心吊胆的过一辈子,还要与自己喜欢的人分隔两地.........”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帘垂下,轻叹了口气,嘴角一抹苦笑,寒凉的嗓音里不知从何时多了分自嘲,“那种感觉我明白的,很难受..........”
雪儿猛地抬起头,上前一步,激动道:“这怎么行……小姐您一个人,雪儿没关系的,他.........说会等我回来!”说到最后一句,眼前猛然出现昨日午后,她与小良幸福依偎坐在后院莲花池边,脸上好不容易退下去的潮红,又蔓延开来,干咳了两声,自觉又失格了,连忙后退一步,摆正丫鬟对主子应该有的姿态,双手交叠在腹前,头微低,垂眸,回归刚才话题,耐心劝解,“所以没关系的,我可以陪小姐进宫,虽然我这笨脑子,也帮不上小姐什么忙,但好歹互相能有个照应,小姐平日里也有个说话商量的人儿,那宫里没几个信得过的,而且我听说四小姐也准备把自己的贴身丫鬟一起带进去,如果小姐您一个人.........连个丫鬟也没有...........这会被笑话的!”
可东哥就像早就已经铁了心,打定了主意一样,任凭她如何巧舌如簧,依旧坚定不移的头摇如拨浪鼓,只重复一句话,“雪儿做这个决定,你会后悔的,我也会。”
雪儿有些急了,一双泪眼汪汪直瞧着面前不知何时将方才的自嘲掩下,唇边依旧挂着那抹浅淡笑意,对比起自己现在的语无伦次,更显淡定自若的东哥,“可夫人她说..........小姐............这.......这......这.......”半天说不出话,本来最近府上就一直传,说什么小姐被恶鬼附身了,性格变得与以前大不相同,虽然身上那股活泼劲儿还是那样熟悉,但总感觉里头加了点别的什么,但真要说那是什么,大多数也人也说不上来,本来对于这些无稽之谈,雪儿别说是信了,就是听都懒得让它入耳来,但此时此刻,看着那双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杏眼儿,眼波流转中,她仿佛看到了另一道和娜多姿的纤条身影在其中一闪而过,是那么的沧桑而美丽,张扬而又自持,与自家小姐灵巧伶俐截然不同,她更具有成熟女人的风韵,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一瞥一笑间流转着少妇独特的韵味儿,是世间任何人就算是见着了,也模仿不来,专属于自己的那种。
雪儿有些发愣,眨了眨眼,喃喃问道:“小姐……我觉得您......跟以前不一样了,完全,是错觉吗?”
“呵呵.......”东哥一怔,眨巴着水润杏眼,望着说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问了很失礼,不该问的问题,一边抬手掌嘴,一边慌慌张张地朝自己拼命摇头,着急说道:“小姐,雪儿……雪儿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不管小姐变成什么样……雪儿对小姐永远都会是忠心耿耿的,小姐让我去哪我就去哪,不敢有二话,只是雪儿担心小姐一个人在深宫没有照应,万一出了什么事,连个帮忙说好话的都没有,再者以奴婢的身份,那夏冬梅早就对小良哥........她的主子又是二福晋,实在是雪儿不愿夫人和小姐为了我去得罪二福晋,小姐快进宫了,没关系,可夫人好不容易老爷才准备封为正室的,万一.........本来老夫人她就对夫人小姐诸多不满..........要真出事了,雪儿就算如愿以偿都会愧疚一辈子,到死都不安心的。”待说到最后一句,居然扑通一声直接跪在自己面前的雪儿,掩嘴,嫣然一笑,笑声清脆如银铃般,悦耳动听,其中并未任何对雪儿方才说的话的不快,反而带了些狡黠和调侃,估计是真被小丫头的一惊一乍给逗乐了,但见听了自己笑声,误以为自己是怒极反笑,惶恐得把头低得更低的雪儿,还是勉为其难将声音止住,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扶起,“你年纪尚轻,不懂对女人来说时间是很宝贵的东西,因为它可以让你现在拥有的姣好容颜转瞬间如过了季的玫瑰一般枯萎凋零,也可以让一个曾经深爱你的男人从满心期盼到心如死灰,从来没有任何感情能经受得住时间的考验,至少我从未见过,再说了,人这一辈子难得遇到真心相待之人,我觉得这段感情,是值得你去冒一下险的,至于你说的那夏什么梅的,不过也就是仗着有二福晋给她撑腰,二福晋嘛!纸老虎一个,也还是仗着那明明半边身子都已经躺进棺材,还不安分颐养天年,没事成天跑出来这里插一只脚,那里插一句嘴没哪天让人省心的老太太,一主一仆,不过就都是在狐假虎威罢了!”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真要斗起来,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其实只要那碍事的老太婆消失就什么都迎刃而解了是吧!虽然这不是我份内事,我也懒得多管闲事,但看在你与我有些缘分的份儿上就帮你一把吧!
东哥只这样想着,没有把最后那段话说出,因这小丫头现下已对她有了些怀疑,她了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目光扫过听到自己略微有些过于狠戾的话后,惊讶抬头,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雪儿,自觉刚才虽已是删减不少的话,但听着还是有些失态,且也不大符合如今附身的这位珍大小姐的性格,垂眸,干咳了两声,转身,一边朝窄门内后院走去,步履平稳,不疾不徐,一边自然转移话题道:“那马车你不用理会了,出去的事已经被发现了,所以被不被人看见都无所谓了,你只要记住,戏院所见所闻,一个字都不许说,不管一会儿到了堂内发生什么事,这是我临行前就和你交代过的,今晚也许是你最后一次为我尽忠心了,不要让我失望。”
恰到好处的语气,回眸之间,目光凌厉,柳眉微挑,带了些霸气,望着闻言毫不迟疑地点头,只简略答了一个“是”,虽没有赤胆忠肝的华丽词句,但却比之更让人觉得安心,可以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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