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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也好,情人也罢,什么都无所谓,只有这个男人,总是不可替代的……因此北堂戎渡再也顾不得任何人,再也想不起任何事,什么都浑不在意,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让这个人离开,不能让对方离开自己——
不,不,不准走!
北堂戎渡倏然间疾步而向,如同失佑的雏鸟,去扑向那个温暖的巢窠,他浑身发烧,全身的血液轰隆隆地奔涌,他不知道自己跑得有多快,用了多久,他只感觉到自己狠狠地整个人撞在了那个男人的身上,然后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就死死用手臂抱住了对方的腰,紧紧抱着,不肯撒手,整张脸拼命贴在男人的后颈上,那样用力,连高挺的鼻子都快要被压得变了形,可他还是将两条胳膊缠得越来越紧,就好象是怕自己一松手,怀里的这个人就会离开,而这种惶惶不安又很快演变成一丝又痛苦又甜蜜的感情,促使他的手在男人结实的腰身上抓得越来越用力,抱得越来越紧密,甚至都听到了肋骨不堪重负的声音,有若温柔的酷刑,抱得那么紧,那么疼,就仿佛一旦松开,就再不能这样亲密……
北堂戎渡粗重地呼吸着,嗓子里有些干,发不出声音来,这个人不能离开,如果没有了这个人,他不敢想象生活会成为一潭什么样的死水,此刻怀中的这团温暖,这团火焰,他恐惧失去,也不能失去,甚至他还想到,如果这个人把从前只属于他的那种感情转交给了其他的什么人,自此他在男人心中不再是特殊的存在,那要怎么办?一想到这里,整颗心就沉闷得受不了,有剧烈的情绪在波动无端……此时突然之间,北堂戎渡再也不想强硬下去,他将脸死死埋进男人身后的黑发中,闭上了眼,去感受对方的体温和气息——
父亲……我唯一幸福的源泉,痛苦的理由。
男人高大的身体似乎有些僵硬,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北堂戎渡毫不犹豫地又抱紧了一些,像是要从中汲取温暖,寻求一个可以依偎的所在,那样亲密的紧拥,甚至听得见血液流动的声音,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怎么去组织语言,只不断地翕动着嘴唇,喃喃道:“父亲,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他眼下思绪混乱,急促地喘着气,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稍微平静了下来,可身体却好象颤得更厉害了:“人都是会变的,是不是一开始很容忍,可是渐渐地就不太愿意再迁就了呢……我不知道自己对你究竟是什么想法,甚至不知道算不算是像对情人一样地喜欢你,我只知道我依恋你,离不开你,所以父子也好,情人也罢,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不然纵使世间其他人都待我好,我也不会快活。”
北堂尊越仿佛没有听清,只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也没打断少年的话,北堂戎渡根本看不见父亲脸上的表情,只知道紧紧揽住他的腰,就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浮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放手,隔着薄薄的衣裳,彼此身上的温度全都清晰地传到了对方那里……此刻两个人之间贴得那么紧,完全没有丝毫间隙,连心跳都沉沉入耳,骨头也要揉碎,只听见北堂戎渡六神无主地哑声道:“我真是贱,原本你好言好语我不听,给你看冷脸子,现在自己却上赶着来求你了……有的人就是喜欢口是心非,心里明明想,可偏偏就是什么也不肯说……现在有句话我要你知道,我不管你是我爹还是我的男人,我都不许任何人夺走你,比我更亲近你,你若是疼爱我,我就是你儿子,你若是想要我,我就是你男人……你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最重要的人,谁要抢,我就杀了谁……”
北堂尊越听着对方毫无章法的话语,眼神依稀动摇了一下,似乎不能相信一般,北堂戎渡急促的呼吸融入到父亲的黑发当中,声音也是模糊的,没有多少波动,也几乎听不清楚,只竭尽全力地去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承认,我很喜欢我娘,她美丽,善良,对我很好很好,我曾经发誓,要让她过上最舒心的日子,不让她再有一丁点儿不快活,只要她想的话,那我可以做她的儿子,朋友,兄长,甚至丈夫,总之只求她高兴就好,我愿意给她我能够得到的一切……”北堂戎渡说到这里,突然肩头微微颤动,不知是不是在笑,声音沙哑,低低道:“可是你相信不相信?我虽然喜欢我娘不假,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对她有过丝毫亵渎的想法,对于她喜欢你的这件事,我也根本没有觉得有半点嫉妒,如果不是很清楚你的性子,我甚至还想撮合你们,让她开心……我并没有像你以为的那样,对她就和其他男人想要女人一样,我喜欢我娘不假,可我从没希望过自己去碰她一个指头,从没对我娘起过任何肮脏的念头,对我来说,她容不得玷污……”
北堂戎渡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像呓语,但突然之间,他却猛地嘶声大笑,笑得很愉快,也很疯狂,甚至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眼中也染上了一层暗色,他忽然狠狠抱紧北堂尊越,环抱着的双臂箍得越来越厉害,将小腹用力贴在父亲结实的臀上,把两腿之间的性器隔着衣物死死抵住对方,兀然嘶笑:“可是,如果换成对你的话,你知不知道我想怎么样?我想干你,掐你的胸脯,舔你身上的每一个地方,扒光了衣服把这玩意儿插到你屁股里面,狠狠干你十遍八遍,让你连腿都合不上,叫都叫不出一声来……”
这样露骨龌龊的话听在耳中,北堂尊越却并没有勃然大怒,他慢慢攥紧掌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时北堂戎渡已经渐渐平静下来,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上,轻声道:“以前认为有些事情很重要,可是现在想一想,好象也没有什么……你不要走。”
“不要走……”
二百零七.情如饮水,冷暖自知
“不要走……”北堂戎渡的两只手紧攥着北堂尊越的衣服,那一点酒意在此刻不知道究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是仍然残留在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剥离开来,只觉得眼睛似乎有些失神,耳朵里面嗡嗡作响,只有双肩还在微微颤抖个不停,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别的什么,他不住地喘着气,胸膛一下一下地起伏着,紧接着又轻轻地叫了一声:“……父亲?”北堂尊越眼神幽昧,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有削薄的双唇紧紧抿着,似乎想要转过身去,脑海中有瞬间的空白,却咬牙忍住了,一动也没动,北堂戎渡见他没有反应,遂将两只抖个不停的手摸索着探向了男人的衣袖,一把紧紧抓住,攥在手心里,一种全身发软的无力感将他包围住,脸上仿佛很不甘心的模样,他毫不在乎将此时的失态暴露于人前,忽然间咬牙切齿,勃然怒道:“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个样子……当初,当初明明是你朝我伸手的,明明就是你……现在,你不准走!”北堂戎渡说着,两只手松开衣袖,改为毫无阻碍地箍在北堂尊越的骨盆位置,自身后抱紧了男人的腰,狠狠抓住对方,冷笑着,睁大了眼睛,一面踮起脚,将脸颊紧紧贴着北堂尊越的耳朵,强自压抑着心中的所有负面情绪,轻声道:“我不让你走,你就别想走……我有些醉了,你要让着我……好不好?你听见没有?”——
从一开始,那初生之后的一眼之缘,到后来的牙牙学语,长久相处,彼此之间有猜疑,有算计,有愤恨,有怨怼……这世间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能够无惧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所以就一定一定要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向那个人奔去,将对方紧紧抱在怀中,不要放手……
北堂戎渡的胸膛急剧起伏不已,口中一个劲儿地轻轻喘息着,然后忽然就笑了一会儿,他的眼睛似乎还不太能找得准焦距,突然间觉得心底有些说不清地纠缠难过,一会儿感觉有些酸,一会儿又觉得很苦,一会儿又似乎发涩,统统乱七八糟地搅拌在一起,混合成一杯浑浊的奇怪劣酒,根本品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就好象是终于有什么反应了过来,他此刻心煎如沸,是一种很异样的感觉,就如同丢了一件很珍惜很喜欢很留恋的东西……真的有那么难受吗?
此时北堂戎渡的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喉咙里也依稀有什么响了响,然后说话的声音就开始渐渐低下去了一些,但眼中的光芒却好象是越来越亮了,只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滚烫的嘴唇贴在了北堂尊越的耳根上,把男人那高大魁岸的身体紧紧按进自己的怀里,嘴里咬住父亲的一缕漆黑发丝,浑若不觉地森然笑着,低声说道:“我知道错了,所以你得原谅我,你别想不来理我,想都不要想……当年我心不甘情不愿的时候,是你紧逼着我的,所以现在我告诉你,惹上了我北堂戎渡的人,从来都别想自己松松快快地扭头就走,从来都不可能……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是我北堂戎渡的男人,哪怕是要下地狱,我也要拖着你一起去。”
北堂戎渡神情激动,眸子却突然亮了起来,哆哆嗦嗦地冷笑着说完,长眉倒竖,两眼圆睁,似乎还在回味着刚刚说过的话,瞳眸中倒映着某种疯狂的颜色,就好象是结出了一颗寒彻骨髓的有毒果子……北堂尊越眸光渐凝,心底就好象有什么东西烧开了一样,热气腾腾地煮沸了,咕噜咕噜地往上冒着泡,上下翻滚着,突然浮上水面,让脸上原本如罩寒霜的冷峻面具一点一点地龟裂,被某种东西磨尽,露出了道道柔软的缝隙,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原来早就已经投降了,在北堂戎渡从身后抱住他的那一刹那,甚至是少年起脚朝他奔过来的那一个瞬间,任他再无情冷血,再咬牙赌咒,再百般发誓,又怎么能够参破得了、看破得透这情思,千句万句冷漠忿忿的言语,在嘴里兜兜转转了半天,却最终只是从齿缝中慢慢慢慢地溢出了几个字来:“……你这个……”北堂戎渡大力抓着他,把什么都扔到了一边,似乎有些倦意,四肢百骸也不知道为什么好象很有些软,没有力气,就好象是辗转了百世,但却还是眼光奕奕发亮地笑着,只有些语无伦次地低低笑道:“你别想骗人,你根本就骗不了我,因为我什么都知道,都知道……你明明是喜欢我的,舍不得我,偏偏却还要来吓唬我,很好玩吗?……你是吓唬我的,根本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没错,你装作生我的气,来让我害怕,让我来求你,是不是?其实看着我这样,你心里却是在偷笑的,你口是心非,比谁都口是心非,就好象当初我趴在你身上干你的时候,你明明被弄得都有感觉了,明明很爽快的,却还是装着恼恨,只一个劲儿地喝骂我,连哼都硬憋着不肯哼一声……你这个骗子,死要面子,装疯卖傻,只会吓唬我……”
北堂戎渡语无伦次地说着,眼睛大睁着,连有些发干了也还是不肯眨一下,毫无章法地把一句句胡话颠来倒去地在嘴里咀嚼着,就好象是亲眼看着什么东西要在手心里溜走,于是才突然发现这东西原来有着如此出乎意料的分量,生怕就这么漏出去了,等再抓回来时,就未必还这样圆满,因此他恶狠狠地咬住北堂尊越的衣领,一脸近乎脸狰狞的表情,愤恨良久,才喘着粗气道:“你给我转过来!看着我!……你凭什么这么背对着我,凭什么?我明明是你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你怎么敢给我脸色看,怎么敢吓唬我!……你明明就是我一个人的!”
北堂尊越此时已经察觉到了北堂戎渡的异样,那样忽而狂怒威胁,忽而卑微哀求,连喘气都不对劲了,气粗如牛,紧贴上来的胸膛火烫火烫,甚至能听到里面的心脏跳得如同擂鼓一般,北堂尊越只迟疑了一瞬,便猛然间按住了北堂戎渡在他腰上勒得死紧的手,就欲将其掰开,让自己可以转过身来,能够面对面地看着北堂戎渡,同时口中低声喝道:“……你又在发什么疯?!”
但北堂戎渡见男人要掰开自己的手,却拼命死也不肯,只死抓着不放,不愿放弃,任凭北堂尊越将他的手指都攥得发白发疼了,也仍然不放松半点,只带着一腔暧昧难懂的低笑,在北堂尊越后背上贴得紧紧的,口里‘嗤嗤’笑着,一味摇头,再次拥紧了那结实的腰身,直视着北堂尊越披在背后的黑发:“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下地狱我也要拖着你一块儿去……”北堂尊越此时愈发觉得不祥,发现身后的北堂戎渡精神亢奋异常,心神极度激动,似乎已经有了些走火入魔的兆头,因此再也顾不得许多,心里也不知道究竟是急是忧,只伸手运起内力,强行去扯开了北堂戎渡抓得死死的手,这才得以转过身去,但就在他将少年的手硬生生地从身上拉下的一瞬,北堂戎渡的喉咙里却突然野兽般低低地咆哮了一声,狠狠一头撞进北堂尊越的怀里,两条胳膊死命箍住男人,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好象是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儿里,只不住地剧烈喘着粗气,半晌才逐渐有所平息下去,就仿佛觉得终于安全了一点儿,有了倚靠,这才将原本的粗重喘息一点一点地演变为断断续续的细碎轻喘,不停地抽气,一张脸扎在北堂尊越的胸前,看不见是什么表情,北堂尊越心中上下难平,滚水也似,一瞬间滞了滞,随即便强行去扳北堂戎渡死埋在他怀里的面孔,咬牙低声喝道:“……抬头!”
北堂戎渡的脸被父亲硬生生地托起,他被迫仰起头,定定地瞪着北堂尊越,死死盯着,却不说话,北堂尊越冷着脸看了他一会儿,发现那清轩俊美的面容上明显有着歇斯底里的癫狂笑意,但同时又罩着一层诡异的冷静颜色,蓝色的眼睛竟然隐隐有些发红,触目惊心,眸底跃动着一簇幽暗的火苗,却依然强睁着眼睛盯着自己,令人目眩神迷,矛盾得让谁也别不开眼去,因此不知为何,心头顿时一紧,然后沉默了一阵,再也无法将那张硬板冷静的面具维持得住,终究还是一块一块地无声裂开,满腔的心冷失望到底化作了半声无谓的叹息,却堵在喉咙里,强作平静地一字一字地道:“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本王省心一点儿……”北堂戎渡此时被男人用手扣着下巴强行抬起脸,所以他仰头看着北堂尊越,突然就几不可闻的笑了一声,脸色赤红着,喉咙里‘咯咯’有声,同时嘴唇略微翕张了几下,却没能说出话来,北堂尊越看着不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只见北堂戎渡的瞳孔好象都微微扩大了些,脸色惘然而红赤,只略歪着头含笑看他,口中喘息不定,北堂尊越见了少年这个样子,眼里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担心,顿了顿,到底还是尽量柔声劝慰道:“怎么了,你是在怕本王生你的气吗?……没有,爹没有真的恼了你,父子之间,哪里会真的有什么隔夜仇……别怕,别害怕,安静点儿,嗯?……”
北堂戎渡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他的眼睛睁着,双肩却不住地微微轻颤,他死死看了北堂尊越一会儿,然后又看了看对方胸前垂着的黑发,突然间笑了笑,抬手努力地做出了一个抓取的动作,一把扯住一缕鬓发,结结实实地薅住了,攥在微微汗湿的手心里,一点一滴地缓缓握紧,感受着那发丝在掌心当中的分量,然后喘息的声音逐渐加大,诡异地狠狠嘶哑说道:“你是我的……你敢说不是,我就杀了你……你对我好不好,我全部都记得清清楚楚……”北堂尊越任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甚至因为抓得太紧,被拽掉了几根,他深深审视着北堂戎渡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眼睛,面上原本犀利的神情就渐渐变了,忽然低低笑了一下,任凭北堂戎渡的手越抓越紧,只自嘲般地道:“对,你说的没错,本王……是你一个人的。”北堂戎渡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男人,似乎是在估量着对方说的是不是实话,然后就在北堂尊越的胸膛上轻轻推攘了几下,小声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别想骗我。”北堂尊越就势捉住他的手,轻声说道:“没骗你……本王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不会骗你。”北堂戎渡听了,脸上的笑容慢慢加深了许多,嗤声笑道:“……是我赢了。”北堂尊越攥紧了他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应道:“嗯,是你赢了。”北堂戎渡身子一晃,蓦然间大笑起来,笑个不停,转而却又剧烈地咳嗽出声,擞肝抖肺一般,北堂尊越见状,知道他的情绪太过激动,精神极度紧绷混乱,大起大落地根本受不了,只怕要伤身,因此一掌轻轻劈在他后颈上,要将北堂戎渡打晕过去。
颈后突然一痛,随即脑子里便昏沉起来,糨糊一样,双腿也发软发酥,北堂戎渡拼命地努力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鼻端充满苦涩的香气,很多人和事都一一从脑海深处涌了出来,神智也清醒了一瞬,只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人轻声说道:“戎渡,你……是我北堂尊越的妻子。”但此时北堂戎渡什么也没法想,也什么都没法知道,睫毛一颤,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随着北堂尊越收回手,北堂戎渡顿时身子一松,软绵绵地朝后倒去,北堂尊越伸手轻轻接住了他,端详着怀里昏过去的少年,用手摸一摸那柔软的头发,想起刚才两人之间的吵闹与争斗,良久才轻声道:“你个……傻孩子。”说着,将北堂戎渡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走出殿中。
北堂尊越一路抱着怀里的人回到北堂戎渡自己的寝宫,面沉如水,并无一丝表情,路上有内监与宫女见此,全都唬了一跳,慌忙跪在地上,却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等到北堂尊越径直踏入垂花长廊之前,早已有机灵的小太监飞跑进去报信,翠屏乍一得了消息,一面立时命人铺好床褥,点起安神香,备茶,一面急步带人迎到外面,然后匆匆引路,带北堂尊越进到里面,将北堂戎渡安置在刚刚收拾好的大床上。
昏迷过去的北堂戎渡被轻轻放到榻间,北堂尊越亲手替他脱去了鞋袜,又解开外衣,拿薄毯盖了,看也不看殿中众多宫人一眼,只道:“……都下去。”翠屏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床上的北堂戎渡,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了,心中忧虑,却也不敢违抗,带了众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殿中再无旁人,只剩了父子两个,北堂尊越坐在床边,看着北堂戎渡紧闭的双眼,眉头紧锁,一时心中百转千回,半晌,将手伸出去,轻抚他微乱的额发,北堂戎渡似乎很不安稳的样子,蹙着眉,一只手露在毯子外面,指尖略微颤了颤,似乎想要抓着某个让人安心的东西,同时薄薄的双唇微微翕动了几下,仿佛在若有若无地呢喃着什么,神情凄切惶惶,却没有声音,北堂尊越犹豫了一下,心里什么念头统统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随即张开有力的五指,将那只雪白的手整个地覆住,包在温暖的掌心里,低头轻吻少年极黑的眉毛和眼睫,意似切切安慰,但北堂戎渡却只是皱了眉头,睫毛微颤,就好象身陷在什么梦魇当中,再无掩饰地暴露出自己所有的脆弱与无助,北堂尊越看着他这个模样,感觉到气惜交加,想打他,也想好好爱惜他,这才终于明白‘柔肠百转’一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正值此时,却只听北堂戎渡嘴里喃喃溢出什么声音,但哪怕细听之下,也听不出究竟是什么,北堂尊越俯身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软言哄慰,想让他睡得安稳些,一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良久方慢慢低咒道:“本王上辈子,肯定是欠了你的……”
这个举动似乎还有些效果,北堂戎渡偎依在父亲怀里,渐渐地,脸上的表情依稀缓和了几分,北堂尊越像拍婴儿一样地耐心拍着他,凤目半敛,意似垂垂,终于抚平了爱子面孔上的戚容,未几,北堂戎渡好象睡得安稳了,呼吸平和,北堂尊越将他搂在胸前,缓缓抚摩那洁白的额头,却忽听有人模糊呓语道:“二郎……”
北堂尊越一颗心猛地一跳,一时间只觉得呼吸也屏住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就好象是站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着后院中栽的那棵属于他的树上开始一朵一朵地开花,一朵一朵地绽放,无穷也无尽,把整个院子都照得亮了,风过处,花开灼灼,如天如海。
二百零八.情到深处淡如水,心心相印最可贵
等到神志再次开始清楚起来的时候,北堂戎渡便发现后颈处似乎正有些隐隐作痛的意思,哪怕是还闭着眼睛,也感觉得到有温暖的光线被什么阻隔在外面,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遮在眼皮上,北堂戎渡本能地捂住脖子,脑海中不由自主地便回想起被打晕前的那一幕,一面慢慢睁开双眼,然后朦朦胧胧当中,便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周身衣衫已被换过,此刻身上只穿了一袭薄薄的软湖绸长衣,高床软枕,甜香熏熏,梨蕊黄万福万寿的刺花苏水软帐将明亮的灯光柔柔隔在外面,给床内留下一方静谧的天地,往外看去时,似乎有人影在外头被烛火扯得隐隐绰绰的,恍若梦境。北堂戎渡立刻睡意全无,那一点儿刚刚醒来的怔忪很快便无影无踪,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缓缓撑起身,从床上半坐起来,轻声开口道:“……是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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