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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原来到底是他拖累了她。
张清皎望着他,脸上皆是掩饰不住的心疼与怜惜,只恨不得能紧紧地抱住他、温声地安慰他。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却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牵他的手,都是一种违背礼仪的“逾越”。
王皇后闭了闭眼,低声道:“太子妃,将皇帝扶回清宁宫,好好歇息罢。”她从未当过母亲,却也知道,绝大多数母亲必定会毫不犹豫地为孩子献出自己的生命。但这对活下来的孩子而言,却是无比残酷的真相。所以,她选择始终保守这个秘密。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躲不过这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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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为了我,才不得不服毒自尽的。当时,我被万贵妃‘收养’,住在安喜宫内。她若是想要我的性命,随时都有可能下手。万贵妃定然是百般暗示,胁迫母亲不得不做出选择,以她的性命来换我的性命……”
“呵呵,是啊,我怎么会一直没有想到呢?那时候万贵妃收养我的目的,便是想成为未来的圣母皇太后。可生母尚在,养母哪里能称得上是‘圣母皇太后’?我怎么可能轻易与她亲近得起来?因此,她必定不会让母亲活下去……”
“都是我拖累了她……害得她没有过一天安生的日子,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唯恐被万贵妃发现我的存在。连我认祖归宗也是拖累了她……我们实在是太弱小了,她怎么可能在危机四伏之中护得住自己……”
朱祐樘紧紧地握住张清皎的手,喃喃地低声说着,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字中,都充满了愧疚与懊悔——如果母亲没有怀孕,如果他没有出生,至少她还能安然地活在宫廷的角落里,悄悄地老去。而不是像如今那般,年纪轻轻地就离开了人世。
张清皎默默地听着,既不询问,亦没有开解他。她很清楚,他的忍耐力太强了,很多事情、很多情绪都习惯性地藏在了心底深处,不愿意诉说,亦没有机会诉说。可这些事情与情绪若是积压得太多,迟早有一天会腐烂,会腐蚀他的内心。因此,他正好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将心中一切懊恼与悔恨都说出来,将自己深深藏起来的情绪都表露出来。
他当然也需要宽慰,但并不是此时,并不是此刻。
这时候,外头肖女官忽然禀报道:“万岁爷,太子妃娘娘,贤妃娘娘来了。”
柏贤妃?张清皎怔住了。这位平日里深居简出的柏贤妃,几乎从来不与清宁宫打交道。她甚至听传闻说,柏贤妃一直觉得是太子夺走了原本属于悼恭太子的一切,因此对他总是十分冷淡。即使太子殿下已经登基为帝,她亦是不冷不热的。
可如今,柏贤妃又是因着什么而过来呢?
“走,我们去见她罢。”朱祐樘回过神来,嘶哑着声音道,牵着自家太子妃缓步走出了东次间。张清皎回握住他的手掌,低声道:“万岁爷,柏贤妃过来,说不得也是想说一说她所知道的真相。祖母所言不过是一面,柏贤妃所言亦只是另一面,唯有将所有人的言论互相印证,才是完整的事实。”
“我明白。”朱祐樘道,“我想要的,也只是完整的事实,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嗯,采用了某一种对纪淑妃之死的猜测
→→,我觉得以纪淑妃当时的地位,万贵妃不可能用简单粗暴的方法,所以用的是更“聪明”的做法。
但是,罪魁祸首还是她~~
第119章探访故人
柏贤妃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我记得当年在万氏与纪淑妃身边服侍的宫人与太监,这是他们的名单。时隔多年,他们不一定还活着,因为万氏、先帝与太后娘娘已经先后清理了三遍。能逃得过的人,必定早已改头换面,悄悄隐藏在宫中的某个角落里。”
张清皎接过薄薄的笺纸:“多谢贤妃娘娘。不知……贤妃娘娘对当年之事有何看法?”
柏贤妃垂下眸:“都说为母则强,但我到底没能护得住祐极。在这点上,纪淑妃比我强多了,我很佩服她。”论爱护孩子的心意,她并不认为自己不如纪淑妃;可若是论保护孩子的勇气与决断,她确实多有不如。
“都说万氏那贱婢一贯嚣张跋扈,连皇后都敢欺负。但其实她行事并非丝毫没有章法,也是因人而异的。谋害祐极,她是买通了东宫里伺候的太监与宫女。趁着天寒地冻,开窗关窗,一冷一热便让他受了风寒。谋害纪淑妃,她却没能买通甚么人。毕竟当时万岁爷认祖归宗的时日尚短,她的手还没有伸过去。所以,她便换了一种威胁的法子,迫使纪淑妃不得不作出抉择。”
说到此,柏贤妃顿了顿,方低声道:“若是时光能倒转,我真恨不得万贵妃冲着我下手,让我替祐极去死,换来他安安生生地活着。”如果早知道万贵妃会如此不择手段,连太子也敢谋害,她怎么会忍心让儿子孤孤单单地住在东宫?就算东宫里布满了周太后、王皇后与她的人,她也不该以为孩子能高枕无忧……
“若是时光能倒转——”朱祐樘接道,“我亦恨不得替母亲而死,换来她平平安安。”他的母亲愿意为他牺牲自己的生命,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可惜,时光无法倒转,过去不能重来,他只能接受现实。
柏贤妃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依稀间仿佛从他身上瞧见了悼恭太子的影子,目光不由得柔软了些许:“若是万岁爷寻得这些宫人与太监,却不能断定他们的身份,我以及身边的人都能指认。皇后娘娘与坤宁宫的女官们亦有此意,只是今日碍于太后娘娘,没有机会向万岁爷说明而已。”说罢,她便告辞离开了,瘦弱的身体在灯光下投出了细长的影子。
张清皎与朱祐樘将那张笺纸读了一遍,誊抄了一份,而后交给了东厂督主陈准处理。陈准亦是宫中的老人了,对这些名字也稍稍有些印象,便按照自己记忆里的线索分派人员去四处寻找了。
此时月色正浓,朱祐樘忽然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罢?”
“见谁?”张清皎问。
“你大约早便想见,却一直碍于父皇不能前去拜见的那一位。”朱祐樘回道。不知为何,方才痛苦焦躁的时候,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因着父皇忌讳之故,他们已经有许久不曾相见,但他却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与信任从未变过。
如今,父皇已经崩逝,也是时候让她从那个孤冷寂寞的地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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