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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戎渡但笑而已,道:“不是,那人已经不在了。”
一百八.杀心
北堂戎渡但笑而已,道:“不是,那人已经不在了。”他说着,面上依稀安然而笑,眼神略凝,眸中似乎闪过一点什么,只徐徐言道:“其实说起来,‘红颜薄命’这一句话,似乎总是有些道理的……那人若是眼下还在,我必竭尽所能,但求让她一世快活而已。”北堂戎渡眼内清正,似是回忆,又似惋惜,只低低叹息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然已惘然,自此之后,我才觉得其实人活在世,总应该及时行乐才好,这世上美人如云,各有动人之处,似你我这样地位之人,是真名士自风流,只要对方足够美貌,自己也有意,便可随意攀折品玩,又有何不可?讲什么柔情蜜爱,倒也没有必要,或取或舍,一切无非都只是随我喜恶罢了。”
北堂戎渡此时的这一番话,当真是对本性当中的某一方面没有丝毫的掩盖与修饰,他平生对于任何的美人,向来都没有什么谈情求爱的多余念头,对方或怨或嗔,或爱或恨的心事,都不能对他产生分毫的影响,他一般只要求对方的皮相足够美丽就很好,除此之外,并无丝毫欲得人心之意,根本就不在乎对方有什么想法,只随手取用也就是了,完全不会把美人们的心思放在心上,并为之动容,如此,最是多情,也最是无情,却恰恰又是直指本心,真实不虚,这番看似冷酷以极的言论,此时由他说出来,却竟似乎有一种天经地义的味道……毕丹一时间倒也无话,他看着北堂戎渡此刻那悠然无羁,与北堂尊越何其相似的面孔,心中忽然就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却不知北堂尊越其人,是否也是北堂戎渡这般模样?他想到此处,却是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口,只笑道:“唯真英雄方能本色,世子如此,想必应是肖似汉王罢。”
北堂戎渡笑道:“王子这样说来,其实倒是也差不多……我既是父王之子,父子之间禀性有些相通,倒也是正常。”毕丹自先前见过北堂尊越之后,便念念不忘,如今也算是爱屋及乌,对北堂戎渡自然要平添出一丝好感,其实在北堂戎渡的祖上,曾经娶过鹘祗的一位贵女,若是认真算起来,两人还有些亲戚关系,如今在毕丹刻意结好之下,彼此之间谈得倒也投机。
一时外面又下起雪来,但见雪花飘飘而落,毕丹在此又坐了一会儿之后,便起身告辞,北堂戎渡见状,便亲自送他出门,刚返回屋内时,却忽又想起原本答应过北堂尊越,今日早些时候就会去宫中见他,于是便让人服侍着换了衣裳,披上一件雪锦滚狐毛敞袍,又系上大氅,正准备出暖阁进宫之际,却忽见有内监匆匆来报,只说是沈韩烟方才不慎受了伤,此时已传了太医来看,北堂戎渡一听之下,一时便也顾不得出门,于是就撑了伞,迎着漫天飞雪带人去了琼华宫。
琼华宫距离北堂戎渡的居处并不远,北堂戎渡一路过去,待一踏进里面,便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儿的,韩烟怎么却受了伤了?”旁边沈韩烟贴身服侍的内监闻言,忙上前应了一声,旋即便将事情粗略说了一遍,北堂戎渡听了,这才大概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方才沈韩烟正在看书时,北堂佳期就在他身边玩耍,眼下北堂佳期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一时顽皮,竟不知怎么却把烧着银炭的铜鼎弄得倒了,恰好沈韩烟当时就在身旁,惊觉间手疾,及时将北堂佳期牢牢护住,自己却被倾落而出的火烫爆炭烧伤了胳膊。北堂戎渡听罢,只眉头一皱,一言不发,已是快步向里面走去,其余人见状,忙随在他身后,跟了过去。
门口的两名宫人忙打起了帘子,北堂戎渡一头跨进去,就见两名太医正立在床前,似是在为沈韩烟上药,室中尚自有宫人端巾捧药,忙碌不已,众人见了北堂戎渡进来,忙停手行了礼,北堂戎渡随意挥一挥手,命他们起身,自己已走到了床前,去看沈韩烟究竟伤得如何。
沈韩烟此时正靠坐在床头,身后倚着几个软垫,因为是被火炭烧灼到的缘故,衣裳自然也一并烧坏了,此时身上只穿着一袭新换上的中衣与下裳,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右胳膊上的衣袖被高高卷起,露出整条手臂,上半部的肌肤晶莹如雪,白腻光滑,但只见从肘关节往下的地方,大半条小臂外侧的皮肉都被烧灼得焦黑中掺着暗红,还有一片片的燎泡,乍见之下,伤得颇为令人心惊,上面抹着绿色的药膏,散发出一股怪异的苦涩味道。北堂戎渡见状,自是心疼,遂小心用手托着沈韩烟的胳膊,一面仔细查看着伤处,一面忍不住问道:“……怎么伤成这样了,可是疼得很?”沈韩烟此时自是只觉得伤口位置疼痛不已,但听见北堂戎渡这样问,口中却只是笑道:“先前确实疼得紧,不过等上了药之后,倒没那么难受了。”若换作是女子,向来对容貌肌肤十分看重,身上一旦有了这样的伤,自然会气苦担心万分,惟恐日后会留下疤痕,损伤了一身无瑕肌肤,不过沈韩烟既是男儿,因此便也并不怎么在意这些。
北堂戎渡闻言,‘哦’了一声,却又立时转过身去,问太医道:“怎么样,韩烟的伤势如何?”其中一人见问,忙回声应道:“回世子的话,少君伤势看起来虽是有些可怖,但其实是皮肉伤,倒并没有什么大碍的,只是需要时时换药,伤处不可沾水,好生将养一段时日,便会逐渐痊愈了。”北堂戎渡听了,这才面色稍霁,略松了一口气,说道:“既是这样,你们便小心伺候着。”太医唯唯诺诺,即而重新取了药物裹纱之类的物事,替沈韩烟细细收拾包扎伤口。
虽说是皮肉伤,但沈韩烟到底被烧得不轻,此时上药包扎时,难免会有些疼,然而沈韩烟只沉静安坐,脸色虽是微微苍白着,但神情还是淡淡如常,却是连眉毛也不怎么皱一下,一时北堂戎渡伫立在榻前见了,遂回身看向殿中伺候的宫女与内监,双眉微微皱起,虽未说话,但眼中那等冷然之色,已看得众人心下一惊,皆是不由自主地一凛,将身子弯得更厉害了些,北堂戎渡一一扫视过去,按一按怒气,却忽而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奴才,养着都是拿来干什么用的?好好的,连个孩子也看不住,莫非都是死人不成!……一群糊涂东西!”
他说话间语气倒也不是如何的疾言厉色,但众人都知道他的性子,越是不露声色才越是可怕,因此殿中诸人不论品级高低,已是唬得统统跪了一地,却也不敢辩解,北堂戎渡把眼看向几个在琼华宫贴身服侍的内监,他向来十分疼爱女儿,想到如今北堂佳期还这样年幼,幸亏有沈韩烟及时保护,不然那样小的一个孩子,若是没有沈韩烟在旁,还不知道此时究竟会是如何了,一念之下,说不得便是几乎勃然大怒,眸底已含了怒色,重重冷哼一声,呵斥道:“……都是些没用的东西!”那几人原本已是心中忐忑栗六,等着发落,此时见北堂戎渡动了怒,俱是吓得身子猛地一抖,早已慌乱得筛糠也似,既而忙不迭地手脚并用,膝行着上前几步,拼命磕头不已,满脸都是冷汗,口中只反复嗫嚅道:“世子息怒,都是奴才们该死……”倒是一旁床上坐着的沈韩烟一向待下面人比较宽厚,眼下见北堂戎渡似是动了肝火,众人亦是连连叩首,因此便开口说道:“北堂,这也不干他们的事,事出突然,连我就在身边也是才反应过来,何况他们离得远些,又能怎么样了……好在佳期总算没什么事,也已是万幸了。”
北堂戎渡闻言,便暂时收了愠色,转而看向青年,问起女儿道:“孩子怎么样了。”沈韩烟一面让太医裹伤,一面说道:“……佳期没伤着,不过她年纪还小,刚才受了一点儿惊吓,我已让人煎了安神汤给她喝了,眼下正在睡……好险没烫着她。”北堂戎渡用手按在他的肩上,看着太医为其受伤的小臂包扎,一时间不觉心疼起来,口里轻叹道:“你个没脑子的,自己燎成这样,倒说那丫头好险,她年纪小身子金贵,你自己莫非就是不值钱的草木,不要紧了?”沈韩烟被他说得有些讷讷,只得抬头微微笑道:“那怎么能一样了,她一个小孩儿家,如何禁得起这样的伤?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大人,却不过是伤着些许皮肉,养上一段日子也就没事了……想当初我随你在外面时,比这还重的伤势也不是没有过,眼下又能算得了什么了。”说着,忽然又好象想起了什么一般,不由得笑了,说道:“再说露儿毕竟是个女孩儿,将来自是要嫁人的,若是身上一旦留了伤痕,岂不麻烦?我一个男子,却是有什么要紧的?”
北堂戎渡按了按青年的肩头,知道他一向当真是疼爱北堂佳期,视如已出,因此一时倒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只哂道:“这混帐丫头,如今也太淘气了些,依我说,实在应该好好收拾她一顿,叫她长长记性才好,省得日后再闯出什么祸来。”沈韩烟一听,忙阻拦道:“那可不行,她一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你倒和她较劲。”北堂戎渡见他如此,遂无可奈何地笑道:“好了好了,向来我一说她,你就护在前头,拦得密不透风的,真真护犊子,我看那丫头,早晚要叫你给惯坏了。”说着,却是转过了头,厉声喝斥道:“一帮子没用的东西,自己下去领二十板子!”诸人闻言,顿时便如蒙大赦一般,忙不迭地连连叩首谢恩,自下去领罚不提。
北堂戎渡一时留在琼华宫陪沈韩烟,直到青年睡下静养,这才忽然想起北堂尊越那里只怕还在等着他过去,再一看时辰,要到了晌午,因此便出了琼华宫,乘车驶往大内。
此时外面十分寒冷,雪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着,北堂戎渡冒雪乘车匆匆去往王宫,方一下车,就觉得寒意登时拢了上来,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待进到乾英宫时,宫女忙挑起帘子让他进去,北堂戎渡方一跨进门槛,立时就只觉得一股暖气夹杂着香味扑面而至,热烘烘地一下子涌上来,十分舒服,他眯着眼,解开脖子上的系带,将大氅脱下,随手扔给一旁的内侍。
彼时北堂尊越正在批阅公文,穿一身家常的宝蓝锦衣,旁边几个内监躬身伺候,北堂尊越见北堂戎渡前来,只略抬眼看了一下,也不言语,便自顾自地继续办公,北堂戎渡见他这种反应,便心中了然,知道北堂尊越因为自己姗姗来迟,耽误了这么久才进宫而心下不快,因此便走过去,同时挥退几个内监,这才脸上一变,换作一副满面堆笑的模样,讨好地道:“宫里有些事情绊住了,这才过来得有点儿迟……”北堂尊越顿了顿笔,漠然道:“哦?有什么事,倒比本王还来得要紧些。”北堂戎渡听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唇角就不觉隐约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同时抿了抿下唇,说道:“不是罢,你就真的这么小气?……好了好了,是我不对,好不好?”说着,从身后隔着椅背用双臂揽上北堂尊越的脖子,将下巴压在父亲肩上,软语施兼,就如同小孩子搂着父母撒娇一般,只不过其中,还带有几分情人之间的狎昵而已。
这样亲密无间的软言央告,原本是北堂戎渡在犯错时常会有的举动,但北堂尊越还偏偏就很吃这一套,再说他也并不会当真就为了这么一丁点儿的小事,便认真生起北堂戎渡的气来,否则岂非可笑,竟成了耍孩子脾气,因此北堂尊越便轻嗤一声,放下了手里的笔,去拨北堂戎渡巴在他颈间不放的手,冷哼道:“……少来这套。”然而北堂戎渡却只是揽着他的脖子不松手,只笑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当作赔罪,好不好?”说着,也不管北堂尊越听不听,便自顾自地说道:“话说有个人怕老婆,一日他回家迟了,寻思着必是要被老婆骂的,因此赶紧钻进房里,‘哧溜’一声就上了炕,他老婆正要骂他,却忽然听见他没命地咳嗽起来,于是一时也忘了去骂,只关心起男人来,问道……”北堂戎渡说到这里,却忽皱起眉,连连咳了起来,北堂尊越见他如此情状,不觉便关切道:“……怎么了?”话一出口,却一下反应过来,知道上当,顿时气笑不已,一把扯过了北堂戎渡按在腿上,扬起巴掌对着少年的屁股就是噼啪一通打,呵斥道:“你个混帐杀才,胆子越发大了,竟敢明套暗讽地编排本王,还把本王比作妇人,嗯?”北堂戎渡被按趴在男人腿上,却也不怎么挣扎,只在口中叫道:“要死了要死了,要打死人了,爹,你饶了我一遭儿……”
北堂尊越当然不会真把北堂戎渡怎样,抽了几巴掌之后,便松手让他爬了起来,北堂戎渡站起身,随手把衣裳理了理,一揉被打得多少有点儿隐隐生疼的屁股,然后便立马腻在了北堂尊越的身侧,扯着父亲的衣袖笑着说道:“好了,这下可是一点儿也不恼我了罢?”北堂尊越此时已经被他弄得啼笑皆非,一丝脾气也没了,遂让人摆午膳上来,北堂戎渡忙道:“外面正下着雪,这样的天气,还是热腾腾地吃火锅最好。”于是就吩咐下去,命人整治一干材料,不多时,东西送了上来,北堂戎渡盘腿坐在炕上,挽起衣袖开吃,一时火锅中涮出来的食物滚烫,入腹后不免热了起来,遂脱了外面的雪锦滚狐毛敞袍,只穿一身淡紫绸衣,一根九曲玳瑁簪半挽了黑发,耳上扣了银钉,越发显得修腰颀背,面若冠玉,与北堂尊越对坐着吃喝,兼且笑谈,此时窗外大雪纷纷,下得如同搓绵扯絮一般,殿中却是其乐融融,好不快活自在。
一时吃罢,两人漱了口,又各自端了宫人奉上的香茶喝着去腻,北堂戎渡一面站在窗前往外面看,观赏雪景,一面顺手从旁边的一盆绿梅上揪下了两朵花来,随意扔进手中的茶杯里,那花被热腾腾的茶水一泡,顿时香气散漫,北堂戎渡呷上一口,果然口中格外有一丝清新之气,只觉得心境十分宁和,遂浅浅露出一痕笑意模样,旁边北堂尊越静静看着他,忽道:“……春有春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你以后要在本王身边,春夏秋冬,四季景观,都得一直陪着。”北堂戎渡听得北堂尊越的语气虽是淡淡,但却让人觉得出话里话外确实都是真挚的,都有真心在里面,不免心中触动,想了一想,终究也不是不喜欢的,于是微笑着点一点头,道:“好啊,我都陪着你。”说着,手上微微一动,已是握住了北堂尊越宝蓝色宽袖下的手掌——
其实他所真心喜欢的,或许并非是什么风花雪月,而不过就是这样安宁而简单的相处罢……
一时间两人坐在窗边下棋,北堂戎渡以手支腮,斜歪了身子坐着,刚把手里拿着的白玉棋子放在棋盘上,却一下觉得不对,忙欲重新拿回,就想悔棋,对面北堂尊越却是一手按住,嘴角抿着一缕恣笑,声音慵懒,简直就有些近乎于暗示性的勾引,道:“怎么,要悔棋?……还不把手松了。”北堂戎渡陪笑道:“我一时放错了,就让我悔一步么……难道爹你连这么点儿气度都没有不成。”说着就做出欲推棋盘的模样,道:“那我可就不玩儿了。”北堂尊越只是按着他的手背不放,眼帘半低半垂,哂道:“怎么,悔棋不成就想要耍赖?落棋无悔,你既然都已经落了子,就不准反悔重来。”蓦然间话题一转,一双金色凤目直直看进北堂戎渡的眼睛,笑容凝凝,慢悠悠地道:“……就好比你既然已经和本王在一处,那若是以后忽然想要后悔,根本就是不可能……本王决不允你出尔反尔。”北堂戎渡闻言,不由得‘哈’地一笑,把手里的棋子一松,悠然说道:“吓唬我啊?”他说着,一时间却忽然饶有兴趣地往前凑了凑,弹指笑笑,一面看着北堂尊越,问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么爹,要是我真的反悔了,你会怎么办?”
北堂尊越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挑眉道:“……怎么,真的那么想知道?”北堂戎渡点点头,眼中分明是一派兴致盎然之色,说道:“嗯,想。”北堂尊越用一种难懂的眼神看着面前好奇的北堂戎渡,忽然间不由得低声笑道:“不管怎么说,杀你是肯定不会的……不过如果你日后真要反悔的话,本王就把你禁了武功囚起来,除了服侍你吃饭喝水的人以外,你只能看见本王,每天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着本王来临幸……直到你死,或者是本王死了。”
这一番话明明是用很寻常的口吻说出来的,内容也并没有一丝血腥,然而听在耳朵里,却只让人感觉到一阵说不上来的寒意,连骨头都冷了起来……饶是以北堂戎渡的心性,也不觉微微一凛,随即皱眉轻叹道:“你可真够狠的……”北堂尊越闻言,却是哈哈一笑,笑意牵动着宽实的双肩也跟着微微地震动起来,如同大理石雕琢出来的五官显得越发触目惊心,面孔被光线调整出明暗交错的效果,简直算得上是完美,只用右手的手指散漫拨一拨自己坚朗的下巴,悠闲地轻笑道:“狠?……傻孩子,本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两人既是不再下棋,北堂戎渡便拿着一把小金锤,围着火炉去砸核桃吃,陪着北堂尊越说话,北堂尊越站在窗前看了看外面纷纷扬扬的雪,道:“前时西面传来消息,钟氏如今已由长子钟愈接手,你可听说了。”北堂戎渡听了,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既而说道:“钟道临此人,素来性情傲慢,有野心,必是不肯归附朝廷的,如今他儿子钟愈成了家主,听说这人和他爹倒不是一个性子,说不定却能比他爹识时务……”北堂尊越微微‘唔’了一声,道:“若能如此,倒是省了本王许多力气。”说着,走到北堂戎渡身侧,拈起少年一缕乌黑的发丝,低笑道:“你似乎还是穿红的更喜庆些。”北堂戎渡抬手一摸鬓发,斜目瞟他一眼,道:“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我既然不是女子,那还花这个力气干什么?”他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北堂尊越,有些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你要是想的话,自然有人愿意费尽心思,讨你的喜欢。”
北堂尊越不清不重地用手在他头上赏了个爆栗:“本王不过是信口一说,你就有大把的话在等着。”北堂戎渡两手一摊,笑道:“没办法,我生来就是这么喜欢惹人嫌。”北堂尊越却没再接这个话头,只伸手将北堂戎渡搂在怀中,和言道:“……你愿意是什么样就什么样罢,本王也没想过让你变得怎么讨人欢心。”北堂戎渡顿了顿,笑而不语,只是捏住了男人的手,抚弄着那修长的指头把玩起来。
晚间北堂戎渡在这里用过饭,又见雪已停了,这才回宫,待他走后,北堂尊越倚在蒙着虎皮的大椅上,微微合着双目,忽然开口道:“……进来。”话音方落,一个灰色的人影便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墙角的阴暗处,幽幽的烛火中,隐约能够看清他的脸,若是北堂戎渡此时也在的话,就会赫然认出此人便是当年他为母报仇斩杀安芷眉时,曾经出现过的那四个人当中的一个……北堂尊越用手轻轻抚摩着指上的玉扳戒,声音淡淡,只道:“……怎么样。”
那人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只垂首禀报道:“……回主子的话,上午因小姐之故,沈少君不慎为火炭所伤,世子前往探看,在侧相陪,直至近午,方出了琼华宫,赶往大内。”北堂尊越听了,正摩挲着扳指的手似是顿了顿,面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片刻之后,才缓缓睁开双目,犀利幽深的眼眸中无悲亦无喜,那人一见之下,旋即微微低头,知道这是北堂尊越动了杀机的前兆,因此只静静跪着,不发出丝毫声响,静等着北堂尊越作出任何一个决定,然后便去执行,但他等了许久,却也不见男人有所反应,直到又过了一时,才听见北堂尊越冷淡道:“……下去罢。”那人一听之下,没有出声,身形只微微一动,便已隐入到了黑暗当中。
一百八十一.番外春日醉
记得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我不过弱冠经年,那时我早已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头,有人提起我的时候,并不会冠以‘青帝门少门主’这样的称谓,而是会说‘断情剑’牧倾寒……至于‘断情’这两个字,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我平素无心于儿女情长之事,一来二去,便被说成冷心冷面的缘故。
其实我也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不会为男女之情所动,直到遇上了她。
距离青帝门数里之外,有群山绵延,由于四下十分清寂幽静,因此我时常会独自去那里,或是练功,或是散心,那一日我像往常一样,在山中演练剑法,待到功成,调整收息之后,只觉得心神一片凝定,舒畅不已,于是略作休息了一阵,便准备下山回去。
然而沿途之中,却忽然听到一丝隐隐的歌声传来,因为此地平时幽僻极了,所以这声音虽不大,却也显得颇为清晰,向来我在这里几乎从未见过有其他人的踪迹,因此不免微微有些讶异,便循声而去,没走上百余步,穿过面前的一小片树林,眼前便顿时豁然开阔,只见不远处一湾溪水绵长延绕,春日里的阳光照在水上,一片斑斓之色,有如碧玉一般,望之生凉,清郁沁人,溪水当中,还零零星星地漂着一些粉红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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