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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第2页)

小玉走上前来,向她附耳低语道:“话都交代下了。”傅月明点了点头,又问道:“听闻唐睿也在堂上,不碍事么?”小玉说道:“宋大夫在小客厅里坐,不妨事。”

正说着话,上房里便一叠声喊冬梅舀水,傅月明这才发觉冬梅没在廊下立着。

便在此时,冬梅打抱厦里走了出来,迎头碰见傅月明与小玉,不觉脸上一红,低头进去了。傅月明只望着她冷笑,又向小玉道:“看来咱们猜的不错,就是她在母亲跟前递的话。”小玉皱眉道:“平日里我瞧着,冬梅姐姐倒算是个老实人。”傅月明说道:“这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说毕,便闭口不语了。

上一世,冬梅确是不曾做过半丝对不起傅家的事。便是傅沐槐夫妇双亡,唐睿大权在握之后,她也并不曾来欺凌过自己。倒是自己为唐睿囚于房内之时,她还时常偷偷来送些新鲜吃食。于此,傅月明心中也着实感激过一阵。然而这一世,她却与唐家母子粘上了,倒是个不曾料到的变数。不独于她,就是那个绿柳,性情也同前世大相径庭。上一世她卖身求荣,这一世却倒看不上唐睿了。难道这人的性情,竟能有这样大的变异么?

她只顾沉思,一时没有言语。小玉见她面色沉静,知她在想事情,也不多言。

过了半日,只听屋中一声咳嗽,傅月明知父亲要出来,便走到院中推掐花儿。傅沐槐换了件衣裳,自里头出来,面色沉沉,颇为不愉。傅月明见状,蓄意笑道;“父亲同母亲的体己话儿说够了么?换件衣裳竟要这么好些时候!”傅沐槐听了陈杏娘的言语,心中本生了几分恼怒,听了傅月明的话,不觉笑道:“你这丫头,贫嘴贫舌的打趣儿起你爹娘来了!”说着,向外头去了。

傅月明又走回房里,见陈杏娘仍在床上卧着,面色比先时红润了好些,便笑道:“母亲一见父亲,论是有什么病,都先好了一半呢。”陈杏娘啐道:“你同谁说话呢,这般没大没小的!”傅月明笑着,在椅上坐了,又问道:“我先前的话,母亲说给父亲听了么?”陈杏娘说道:“都说了,老爷生气的很,只是我瞧得出来,他也为难的紧。好歹,那到底是他亲妹子!”傅月明见母亲脸色略有不忍,心中也知母亲虽与唐姑妈积怨已久,然而她同父亲的夫妻情意却是极深,要让父亲为难,她倒宁可自己委屈些。当下,便笑道:“这也是为了父亲好,倘或唐姑妈有个亲戚的样子,咱们是容不下人的么?她这样算计咱们,可见并没把父亲当成兄长看待。”

陈杏娘闻言,微微颔首道:“你说的有理,我也明白。”又叹道:“只是如此,你父亲心里不大好过了。”傅月明听了这话,不敢多言。陈杏娘又问道:“老爷去见那大夫了,可不打紧么?”傅月明微微一笑,说道:“这却有什么打紧的?母亲身上委实有这些病根,又不是咱们扯谎装出来的。再一则,我已吩咐人去交代过了。宋大夫是咱们家的老相识了,自然好说话的。”

这厢母女二人说着话,傅沐槐已到外头小客厅里见了宋大夫,问了些陈杏娘病症根由且有无要紧等话。这宋大夫受了傅月明的打点,且陈杏娘身上也确有些病根,便将三分说成了十分,并着意提道:“老夫人是重气伤肝,方才如此。自此之后,老夫人可要宁心静养,再不能受半丝儿气了,不然往后怕是要弄出大症候来的。”傅沐槐听闻此言,连忙道谢,又厚厚的加了一份谢礼,将宋大夫送出门去,方才转了回去。

那唐姑妈打听得外客已去,又走来上房寻傅沐槐说话。

那傅沐槐在屋里坐着,脱了外衣,脸色十分不好,见了她却没了言语,半日才说道:“也罢,今儿我才回来,身上乏得厉害,没精神说话。你先回家去,过上两日,待你嫂子身上略好些,我也缓缓,咱们全家热热闹闹的吃一顿团圆饭。”

唐姑妈见兄长下了逐客令,且看他面色不善,到了嘴边的话只得又吞了回去,讪讪说道:“既是恁般,哥哥嫂嫂好生歇息,待过两日,我再来瞧你们。”说毕,起来福了福身子,就去了。傅月明碍着父亲在眼前,不好做的太过,便亲送了出去。

唐姑妈倒没别的言语,径自出了上房的小院。傅月明送到门上,见她去了,便转了回去。

唐姑妈直走到二门上,却见上房里才买来听用的宝珠正快步往这里走来,便站住了。等她一走近,唐姑妈便笑着招呼道:“姑娘这是往哪儿去?”宝珠见是姑太太喊,立住脚步笑回道:“老爷打发我出来吩咐小厮,去后街上把刘婆子找来。”唐姑妈笑道:“这刘婆子是个媒婆,平日里专管说媒卖花,买卖使女的。这哥哥才到家,就叫人贩子上门来做什么?”宝珠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老爷没说。兴许是上房里人手不够,太太絮叨了好几日了,老爷到家来,想再买个人与太太使罢。”说着,便去了。

唐姑妈心里嘀咕了一阵,便走到外堂上,见自己儿子唐睿正在堂上闲坐,心里颇没好气,只是在人家里不好发作,宁耐着性子说道:“走罢,家去!”那唐睿见母亲脸色不悦,便知事儿没谈好,也不提起,只起身扶着母亲去了。

回至宅里,唐姑妈走到大堂上坐了,便连声要茶。绿柳忙忙地自外头走了进来,端上两盏香茶。唐姑妈才吃了一口,便连盅子砸在地上,碎瓷茶水溅了一地。只听她骂道:“小娼妇,你要烫死我?!谁使的你这般没规矩来?!好姑娘,这儿是唐家,不是傅家!你倚着谁的势呢,就敢这样眼里没人了?!好姑娘,省省罢,能长久硬气着才好,别要错了脚!”

绿柳不妨被她这一摔,滚烫的茶水兜头浇了一脸,直烫的粉面发红,又听唐姑妈句句指桑骂槐,辱骂的十分难听。她虽是个丫头,但自进傅家的门,老爷夫人到姑娘,皆以礼相待,自小到大还从未受过这样的气,不由气的双手发颤,两眼泛红,只是碍着她是姑太太,不敢顶嘴。

唐睿见母亲发起怒来,连忙上前劝了她坐下,一面拿话抚慰,一面朝绿柳使眼色,叫她出去了,看她出去了,才说道:“母亲这是怎么的,平日里都是个好性子,怎么今儿倒拿丫头撒起气来?绿柳纵然不好,也是舅舅那边过来的人,不好这样的。你向她说的那些话,句句都指着那边。倘或让她心里存了气,过去见了什么人,说上几句,传到舅舅耳朵里,可怎么好?”唐姑妈冷哼道:“怕怎的?!人家都欺到咱头上来了!你今儿是没瞧见,傅家那母女两个,一唱一和的,那眼泪跟掉珠子似的,在你舅舅面前一递一句的跟唱戏一般,我竟连一句话也插不上的。落后,更不知她们在哥哥面前说了什么,叫哥哥撵了我出来!你才说什么抬手不打笑面人,人家倒不打你,直就撵你出门了!你倒想往上粘,可要怎么粘呢?!”

唐睿笑道:“原是这等,我说母亲的气性未免大了些。舅舅离家这么些日子,傅家出了这么多糟心事儿。舅舅一回来,她们在舅舅跟前说上几句话,也是人之常情。母亲倒委实不必生这样的气。依我说呢,她们越是无礼,母亲倒要拿出十分的礼数出来,在舅舅跟前做小伏低的,做出些委屈的样子来。舅舅又不是个断绝六亲的人,看见这样的情形,自然不好再冷脸,旁的话也就好说了。”唐姑妈皱眉道:“只是我这一出来,嫂子同那大姑娘,必然要在哥哥面前挑唆是非,我倒失了先机,可怎么好?”唐睿笑道:“这倒是好事呢。”说着,又问道:“舅舅只叫母亲回来,再没别的话么?”唐姑妈说道:“倒是说过上两日,合家一道吃顿团圆饭。”

唐睿笑道:“这就好了。”说着,便凑到唐姑妈耳边,嘀咕了一阵。唐姑妈听了,皱眉道:“这样成么?他再不领情怎么好?咱们热脸贴冷屁股?!”唐睿说道:“母亲只要依我的言语,必定成的。”说毕又叹道:“只可惜我进不得他们家内宅,不然许多事情我就亲自去办了。母亲总是性子急躁,忍不得一点气,略有些不好就要发作起来,这才办糟了事。”

唐姑妈忽然忆起一件事,鼻子里笑了一声,说道:“嫂子说什么男女有别,不让你进去。他们家倒是请了个年轻的先生,穿堂进屋的教姑娘读书,这倒不怕名声难听了!”说着,略顿了顿又咬牙道:“自来了这里,我便窝着一股子邪火,只是没处撒去!任凭咱们做什么,总是不顺的。嫂子是不必说了,自嫁到傅家来就和我不对付。那大姑娘又是和她一个鼻孔出气的,好容易把那二姑娘拉拢来,偏她自己干差了事情,失了势。弄到如今,自身难保。更不要提帮咱们什么了。”

唐睿陪笑道:“母亲再忍耐些,外头的事,我已打点下了。舅舅就是再怎样,膝下没有男子,总得有个人替他主理家业才是。过不上几日,母亲就再不必受这份气。到了那时,就是舅母也得看母亲的脸色行事呢。”

这母子二人说话,外头便有人匆忙走来进来,报道:“那边传来的消息,田姨娘叫老爷打发出门了!”

☆、第八十五章策反

这母子二人正说话间,家里用着的老妈子进来回话道:“那边送来的消息,说傅老爷叫刘婆子上门,要领了田姨娘出去。”唐姑妈这才想起临出门时,宝珠的那番言语,连忙问道:“这话可作准么?”老妈子说道:“怎么不准,田姨娘不愿出门,如今正在门上嚷闹呢。”唐姑妈立时起身,就要往外去。唐睿连忙拦住,问道:“母亲哪里去?”唐姑妈说道:“自然是过去劝和,这田姨娘虽然一时失势,但好歹在那边能同咱们通些消息,至不济也能让嫂子不痛快些。这要让她除了田姨娘,那边宅子里,可不就成了她的天下了?”

唐睿连忙笑道:“我说母亲糊涂!这竟是不去罢了。田姨娘出门已是定局,母亲何苦再去碰这个钉子来?倒叫舅舅恼起母亲,日后说话可就难了。”唐姑妈奇道:“你又不曾去那边看过,你怎知田姨娘出门已是定局?”唐睿笑道:“母亲想,那田姨娘据闻乃是舅母带来的陪嫁丫头,还是舅母做主才给了舅舅当了姨娘。如此可见,舅舅同她情分不深,她在傅家根基本就不稳。舅舅本性是个宽仁慈厚的人,他既然喊了媒人上门要卖人,可见是怒到了极处。想想近来那桩倚子讹诈之事,只怕舅舅是疑心这田姨娘牵涉其中,方才动了真怒。母亲这个时候慌忙走去,为她开脱劝解,岂不是惹舅舅也疑到母亲身上?所以我说,委实不必去了。那田姨娘本就是个弃子,打发了就打发了。那边宅子里,有傅薇仙在也是一般。如此,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唐姑妈听了,只觉这话甚是不通,忙完问道:“嫂子撺掇哥哥卖了田姨娘,实是稳赢了一局,你怎么倒说是好事?”唐睿笑道:“昔日有田姨娘在,傅薇仙总还有个依靠,遇上事儿身边也总能得个人商量。她是个极善筹谋之人,心里又很有几分主意,虽是同咱们联手,未必没存几分私心。如今田姨娘去了,她就成了孤家寡人,要么就听凭上房的拨弄,认命度日,胡乱嫁人。要么,就只能一心地来投靠咱们了。这些日子里,我冷眼瞧着,这傅薇仙并非是那听天由命的人。今日一过,她必然同上房结下仇怨,又势单力薄,自然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咱们了。”

唐姑妈闻言,方才不动了,只打发了那老妈子出去,又对唐睿说道:“你说的倒是有理,然而我瞧那傅薇仙也不过如此,只怕难帮咱们些什么。”

唐睿闻言,默默不语。如今的情形,他不能介入傅家内宅,傅薇仙一人在里头,孤掌难鸣,又人单力微,自是被傅家母女两个力压着。若是他二人能够联手,情势想是要比如今好得多。

自打迁来徽州,他事事不顺,每有举措,便为人所阻。按他原先的盘算,是一家子住进傅家,笼络住舅父舅母。舅父膝下无儿,母亲又说他打的便是招赘的主意,若能做了傅家的东床快婿,这傅家的产业自然尽成囊中之物。依着往年舅父来信,他深知此人心慈和软,又没什么心机城府,对于久未逢面的亲戚,自是疏于防备。舅母陈杏娘只是个无谋妇人,家中两个女儿年纪尚小,且一介女子,能有什么作为。他来此地之前,便已做好了全盘筹谋,该当无虑才是。

熟料,才到此处,舅父便已另备下了宅子,他们在傅家大堂里,连椅子尚不曾坐热便被迁至此处。随后,虽是母亲仍叫舅父将自己带进了铺子中,却是再不能进傅家后宅一步。虽在傅薇仙谋划之下,母亲带着妹妹住进了傅家,却不到两日又被撵了出来。舅父舅母确实不足为虑,倒是那个表妹傅月明,虽未到及笄之年,却并非自己想的那般无知无识,柔弱可欺。自己几次三番的筹谋,皆是为她所阻。如今算来,来此地几月,竟是一事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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