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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一家时,李明雪失落地跪在地上求人:“您就救一救吧,我有钱的!我家有好多钱!您救活了我哥哥,我家里的钱全都给你!”
医工说:“你家里有好多钱,还请不起良医来救命么?小娘子莫开玩笑了。”
李明雪微怔,抬起了泪眼模糊的眼睛。
医工示意她将人带走,千万别让人死在了自己的地盘上。医工捏着鼻子赶人出去,好气又好笑,还对李明雪二人十分同情:“小娘子,你找个山把人埋了吧,别折腾了。开什么玩笑,你家里有钱的话,犯得着来我们这种小地方找医工么?你怎么不去长安,不去洛阳,你怎么不去请御医啊?”
“咱们这种小地方,我们也就能看看小病小灾。你对我们要求太高了,我们做不到啊。”
李明雪只能沉默地将江唯言重新背回了自己的家中。她给江唯言清洗了一遍身体,将青年泡在热水中,再埋头入他怀中,去听青年的心跳。她确实听到了他的心跳声,所以虽然他醒不过来,但她相信他一定会醒来。李明雪这样的小娘子,给一个身形高大、手长脚长的大男人洗浴,费劲十分。她最后把人拖出浴桶时,一桶水都洒到了地上,她自己的衣服也全湿透了。
李明雪自言自语:“对,洗完澡了……要、要……”她冥思苦想,盯着昏睡的青年,头想得要炸,终让她眼睛一亮,“要包扎伤口!”
她再呓语:“还要、还要……吃饭!”
对,一定要吃饭。人不吃饭就会饿死了,她不想江唯言死,当然要喂他吃饭。李明雪就如同小孩子穿着大人的衣服,很多事情都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她拼尽所有地去想自己是怎么活的,磕磕绊绊地来强迫昏迷的江唯言。喂人吃饭喂不进去,她把人嘴撬开,对他喉咙又掐又挠,还是喂不进去。
李明雪沮丧,又开始哭泣了。
她哭着去熬粥,这一次发现汤汤水水能灌进去了。她再哭着去打扫被她弄脏了的屋子,哭着把人抬到床上。她爬上床,窝入青年怀中。一天的折腾,只觉一条命都快折腾没了。只有听到江唯言的心跳,她才能安慰自己没有那么笨,没有把人照顾死。
她哽咽着抱人睡,想睡醒了,就把这里卖了。
李明雪想明白了,医工的话提醒了她,让她想到了自己和江唯言离开的时候,她堂姊夫跟他们说的话。她堂姊夫说他们有困难的话就去北冥,她那个又厉害又聪明的堂姊也在北冥山上。她要带江哥哥回北冥山去,要求堂姊救江哥哥。
很多人都不会想到,李明雪这样的人,竟真的磕磕绊绊把房子给卖了。她买了一个板车,背着包袱,包袱中藏着江唯言打造给她的那把小弓.弩。懵懂的女孩儿睁开眼,看向这个繁盛又危险的人间,将青年紧紧护在身后。
她像是初入人间的野兽,警惕着这个天地。
李明雪带着江唯言踏上了一条回北冥的路,对李明雪来说,这一路注定充满了骗局和险恶,充满了足以伤害她的危险。好心的邻里早就看出这个小女孩儿的问题,劝她不要离开,但是李明雪在这个时候,展现出了李家人独有的固执品行。不管旁人怎么说,她抿着嘴,到底踏上了征途。
若是江唯言此时醒来,若是江唯言睁开眼,他便会发现,这个时候的李明雪,和他认识的那个,有些不一样了。好似懂事了些,好似长大了些。当她为了救他,强迫自己从自己龟缩数年的龟壳中走出来,她就已经和之前的李明雪不一样了。
七月十五,乃中元节,俗称鬼节、施孤。李明雪推着板车,来到新的地方,先去叩当地医工的门。答案再次让她失望,不过于她这样不懂人事的来说,太多的失望,和一两次失望也没有什么区别。她没有那种智力被一次次打击到,当医工摇头时,李明雪便走出了医舍。
李明雪站在街上,看到对岸河水中飘着河灯。
身后医工解释:“中元节嘛,祭奠亡人,施放水灯……这水灯沿着奈何桥,一路飘去阴间,给亡魂冤鬼引路。什么时候水灯灭了,他们就到阴间了。咱们阳间的这些人,也该关门,将街道让给鬼怪。”
李明雪站在街口,眸子漆黑,静静看着河上漂游而去的灯火光影:“原来已经到中元节了……”
去年今日,人面来去,人间滋味,最是让人尝尽酸甜苦辣。想短短不过一年,就比以前十来年的人生经历还要丰富,像活过了一辈子似的。而如果可能,李明雪宁可自己还被关在长安的寺庙中,到中元节的时候,被江唯言悄悄领出去看看灯,玩玩水。她蹲在船上看灯游向不知名的地方,拍着手喊江唯言,要去追灯,要去看看灯会飘到哪里去。
江唯言手扶着桨,看她玩水,她抬头看他,能看到他掩在灯火下眸子里的微微笑意。那难得慵懒的、随意的、愉悦的笑意,让昔日女孩儿满心雀跃。
而这一次,她再不会跟他念,求他带自己离开长安了。
她宁可就那么被关着一辈子,也不想看到江唯言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李明雪揉了揉眼睛,走下台阶,重新推起了板车。她跟人打听后,问清了北冥山所在的方向。她仰头去看夜空,好似这样看着,就能看到北冥山一样——
北冥山上,漫山飘荡了浮灯,星星点点,如夜间萤火般,葳蕤似生。
关中大战已经胜利,凉**队溃不成军,往北逃去。大魏军队乘胜追击,一路往长安打去。因太过顺利,因已经没什么困难,攻打长安的那一战,几个将军带兵出行,李皎并未跟随,北冥山的一众弟子们也没有跟去。
他们回到了北冥山,一边等待长安传来的消息,一边处理战争后遗留的伤亡。一将功成万骨枯,一战胜后,埋着多少人的鲜血。李皎坐镇后方,安排北冥弟子处理这些后事,统计下来。她将战报之数报给洛阳,并以长公主的身份,许开国库,好抚慰伤亡后人。
由是中元时节,北冥山也在祭慰生灵。北冥山不靠平静河流,旁只有滚滚黄河水,无法放水灯,干脆放了天灯来祭奠祈福。一众弟子们于当晚聚于北冥主峰北峰上,弟子们扎着灯笼,放飞灯笼。高座上坐着现任的北冥派掌教仓木老人,他怀里抱着一岁多的郁鹿。郁鹿窝在老人怀里,乌黑剔透如葡萄的眼睛瞪大,脖子高高仰起,张大小嘴。
郁鹿:“哇——”
他两只小手交合,小脸越仰越高,震惊得简直手舞足蹈。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灯,从来没见过这样多的灯海在天上飘,越升越高,越高越看不清。他的眼睛那么明亮,他如何能理解为什么会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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