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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瘪咕和房客喝着酒,听着他们的讲述,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初入社会时的情景,于是他也给他们讲了讲自己的故事:
大瘪咕的第一份工作是在饭店里打杂,他原想着饭店的活不会难到哪里去,谁知道还真不好干,他的任务是没有客人时帮厨,客人来了要端菜上桌,客人走了要撤桌清洁,这些活都不好干。因为是新人,帮厨时那些老员工会欺负他,比如说把最难的择菜活交给他,择菜不能太老,就是说带着烂菜叶不行,也不能太嫩,就是说菜根菜叶原则上可扔可不扔的部分,一定要留下。有一回大瘪咕择的嫩了,饭店老板鸡皮酸脸的批评了他一顿,气得大瘪咕真想抡起旁边的菜刀,像拍黄瓜一样把他拍了,又一想出门三分冤,小不忍则乱大谋,心里想着狗一般的人,不和他一般见识。
饭店没有固定休息时间,早上要及时配菜,等待客人到来,晚上打烊要根据客流量决定,有时十点有时十一点,没个准。休息时间没保证还没什么,干哪行容易啊?关键是还总受气。大瘪咕有一回端菜给客人,谁知道客人竟因为菜里一只苍蝇大发雷霆,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端上去时是没有的,不料没一会客人就大呼小叫的,他连忙过去招呼,客人指着菜盘中的苍蝇非要老板出来说清楚不可,他还想解劝,客人顿时恼怒起来,厉声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叫你家老板出来!”老板闻讯赶来再三赔礼,又当着客人面将大瘪咕臭骂一顿,最后以免费相送,客人这才作罢。等客人走了,大瘪咕急忙述说自己的委屈,没想到老板说:“我知道!骂你也是给客人做样子的,那苍蝇是客人自己扔进去的……”他便闭了嘴,闹了半天都明白的事就自己糊涂,老板把自己当成高级道具了,还说什么呢?老板不是说顾客是上帝吗?看起来上帝有时候也混账啊!这是白天的工作,憋气。饭店打烊以后他又发愁了,什么原因呢?就是发愁睡觉的地方,等顾客都走了,杯盘都撤干净了,饭桌往角落里一摞,空出场子打地铺。老板说了,这样做一来呢省了住店的钱,二来呢也省了来回上下班的时间,早起床铺一掀,饭桌往回一放多省事……
是省事,还省钱,不过他知道省的都是老板的,可是已经到这种境地了,心里嘀咕归嘀咕,还是听话的收拾桌椅打地铺。饭店里有五个服务员,三男二女,两个女人都在附近亲戚家借住,只剩下三个男的需要打地铺。打地铺时老板走了,临走时从外边把门锁上了。饭店里此时就只有大瘪咕他们三个人了,好在不能上街但是可以看电视,只是大瘪咕感到自己都累屁了,哪还有心思看电视?所以地铺一打好就一头倒下来,准备好好休息一下。被褥也不知有多少人用过了,尽管看样子刚刚洗过,依然显得黑乎乎的,大概还有异味吧?好在他嗅觉不那么灵敏,其实就是灵敏这时候也不挑了,当务之急是美美睡上一觉。那两个人似乎很适应这种生活,不但打开了电视还找来客人吃剩的退桌菜和半瓶剩酒吃喝起来,他们叫他,他摇摇头,也懒得说话只是指了指枕头,所以那两人只好自己喝起来。像这类饭店当初在招工时就已经说好管吃住的,住就像他们这样,吃的一般都是客人吃剩的酒菜,当然好酒是不行的,第二天还能卖给客人的,剩的孬酒可以喝,那玩意一开盖连凉水都不如。大瘪咕虽然懒得说话懒得站起来,但是意识是清醒的,那两人的酒话时不时灌进自己的耳朵里……
“马叔,我敬你!”
“小荆,你不用这么客气!”
……
“什么时候发工资啊?马叔……”
“大概是8号……谁知道呢?发钱是老板的事,咱干好自己的活就行,要不又该扣钱了。”
“上个月好像没发工资……”
“那不是效益不好嘛!这个月我看行。小荆啊,干活别那么死心眼,你干的快了好像表面上比别人能干,可是你想过没有,老板会给你派更多的活……工资又不增加,累死不值当的。”
“我知道了,马叔!”
“还有,你明天找机会敲打敲打今天来的这个人,让他放聪明点……”
“嗯,我记住了!”
……
大瘪咕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两个人正用目光盯着自己的方向看,心里就很不平:不就是餐馆里打个工吗?又不是当官,至于争个你死我活吗?又一想管他呢,明天看两人能折腾出什么鬼?要治不服这两人,马上回家再也不出来了。想到这,他反而静下心来渐渐进入了梦乡……
早上四点钟,外面还很黑,老板就来了,打开店门喊醒几个人,他很快的爬起来,马叔和小荆晚上喝多了正呼呼大睡,老板过去一脚踢在铺板上,发出很大的一声响,马叔一翻身刚想骂人,一看是老板,马上往起爬,同时一脚踢醒了小荆。几个人收拾完床铺,那俩个女人也陆续来到了,老板开始分派任务,马叔烧水,让两个女人再把店内桌椅擦洗一遍,小荆和大瘪咕跟着老板去菜场买菜,店内唯一不受这一切指派的就是那个还没上班的大厨,店里的招牌菜全指着他呢,所以老板也不敢托大。他来了,马叔就是临时二厨,不过是备菜而已,关键之处还得大厨亲自来。
大瘪咕和小荆就跟着老板走,老板开一辆客货车,他和小荆就在车厢里,门是铁栅栏的,这使得他一度把自己想象成笼中的野兽。车上了大路,开的快起来,周围依然黑乎乎的,夜风从缝隙中吹进来,惹得大瘪咕连打了两个喷嚏。大约十分钟后,车子放慢了速度,然后右拐,凑着车灯他看到了菜市场硕大的招牌。菜场上已经有些身影在晃动了,老板把车停好,让小荆看车,大瘪咕跟着买菜,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出苦力的,老板买好菜,他就一趟趟往车上搬,然后小荆往车上装。他们的饭店充其量只算是中型规模,所以还不能像大酒店那样一个电话叫人家送菜上门。老板又想省点钱,只好带着员工亲自进菜了。天麻麻亮时,老板购买齐全了,准备往回返,这时出岔子了,小荆肚子出了状况,一趟趟往厕所跑,老板骂道:“没出息劲儿!一准是昨天晚上剩菜吃多了吧?”等一会小荆更厉害了,老板想了想扔给大瘪咕二十块钱,说:“你找个诊所给小荆看看,我把菜送回去再回来接你们!”从目前情况看,也只能这样,他同意了,其实他不同意也没用,因为老板已经开动了车,留给他的是一团尾气和一缕土灰。小荆几乎是扶着墙从厕所拱出来的,脸色苍白的望着远去的车影,有气无力的说:“都怨我,连累你了!”他大度的一挥手:“看你说哪去了?出门在外谁还没有头疼脑热啊?别说话了找个药铺给你看看病……”这时候天已大亮,街上的景物清晰的展现在他眼前,有些店铺陆续开门了,只是诊所还没有动静,一连找了好几家,才最终碰到一家开门的诊所,小荆把情况简单一说,医生便建议打吊瓶,小荆问过医生,一次吊瓶15元,就有点不同意,医生说看不了病,你上别家吧!还没见过省钱不要命的人呢!大瘪咕就劝小荆,跟他算账说身体不好耽误工作扣多少钱?小荆就不说话了,看他这样,大瘪咕跟医生说:“打吧!”扎上针以后,他就守在床边。
……药液一滴滴从输液管里滴落着,小荆的眼泪也就下来了,这让大瘪咕不知所措,小荆说:“哥,太谢谢你了!”大瘪咕示意他别说话,小荆抽噎着说:“哥,昨天我还跟姓马的合伙欺负你呢,对不起!”……小荆断断续续的讲述着,他才知道小荆的情况……
小荆比他还小两岁,因为父母离异才出来打工的,他比大瘪咕早来半年,和马叔也是没多大交情,谁知道马叔是哪里人?大瘪咕就跟小荆说:“都不容易就别相互挤兑了……”“你不知道,哥,混日子难着呢!”是啊,小两岁的人反倒教育起自己,任谁看来都滑稽。他就宽慰小荆,说干好自己就行,别做那些歪门邪道的事,最终总会报应自己头上的……正说着老板来了,大瘪咕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其实说起来很简单,老板是本地人,菜市场周边有几个诊所还是很清楚的。打完针上车回饭店,在车上老板说:“小荆,今天就别上班了!……内个老刘,你把小荆的活干了,算你加班!”
大瘪咕只在饭店干了两个月就想离开了,都说为人民服务光荣,可是他总觉得是为人们服务,而人们又总是挑三拣四不买账,甚至还有栽赃陷害拿服务员不当人看的主儿,一想到这些他就感到憋屈,再加上杂七杂八的扣款,拿到手的薪水也就五百多点,真是从头到脚没有价值可言,所以就决定离开。
“后来你去哪了?”
大瘪咕淡淡的说:“嗨!都是瞎折腾呗!到最后还不是回来了?不过有一点,那几年走南闯北见识不少新鲜事物,这不一回来,我就在家弄了这一大摊子,赚大钱谈不上,凑合着过日子还说得过去。”
老费颇有感受:“老板说得对!我也是在外这么些年,说句不怕你笑话的实话,一直以为理想就是个蛋,只要努力了就能孵化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业绩,可是最后却发现不知啥时候理想变成了坏蛋!”
卫平在旁边也说:“嗯!我也回去再复读一年,争取考上一所理想的院校!”
老费幽幽地说:“趁早实现理想,否则很容易变成了坏蛋哦!”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这时候,卫兰回来了,她劝老公别再喝了,顺便把今天发生的死人事件又说了一遍,最后说:“都是酒给闹的!把命搭上值不值得?”大瘪咕听劝也就不喝了,几个人又感叹一阵人生无常,就各自安歇了。
……卫兰看着大瘪咕往床上一躺,没一会儿就发出了鼾声,以为他睡着了。其实他这一觉并没有睡的安稳,往事就像影片一样一帧接着一帧从脑海深处翻出海面来……
……他想起了第一次出远门的兴奋劲儿,那时的他,目光像摄影机一样贪婪的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就好像这一走就再也看不到了似的。平原的景物其实单调的很,除了偶尔闪过的村庄,都是一马平川的田野,灌溉渠或者湖泊只是零星的装饰品,这些原本司空见惯的景物,此时竟看出了别样的美。
……
他恍惚又来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只见路灯一盏盏亮起来了,灯光把浓密的树影投到他的身上,他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感到此时的自己成了一只斑点狗,趴伏在城市的角落里向着城市摇尾乞怜……虽然是盛夏,身上却有一丝寒意,他觉得面前这条街道是冷的,那些高高低低的楼房也是冷的,这些感觉,上学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呢?哦,那时候的自己走在街上,每遇到一个人都是带着笑容,说起话来亲热的就像一家人一样,所以就觉得一个城市都是温暖的。现在身份变了,由天之骄子到不名一文,似乎一夜之间都知道了自己的变化,见了面不再嘘寒问暖,都说人走茶凉,可是自己还在呢,茶却没了。
……
这又是哪儿?哦,是一家歌舞培训中心……沉沉夜色里,一伙蒙面歹徒拿着棍棒砖头冲进了学员寝室。先是玻璃碎裂的声音,胆小的闻声把头蒙起来了,大瘪咕想出去看看,却见两个敏捷的学员冲出去,片刻时间带着伤跑回来,就没敢动身……五个歹徒进了寝室,把棍棒敲得山响,逼迫学员把钱财拿出来,他就躺在床上看着,他想好了,要是歹徒跟自己要钱就跟他拼了。可是卫平没想到的是歹徒从他面前过去一眼都没看他……似乎过了很久,听到歹徒们脚步声消失了,狼藉的寝室里才有了学员们的声音,伤痛的呻吟,失财的咒骂,都说要不是当时没防备,一定会击退歹徒,一瞬间仿佛都成了诸葛亮……
第二天醒来以后,大瘪咕对梦中场景还记忆犹新,他知道这是自己曾经身处异乡的种种遭遇,但好在他及时返乡了,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切……不由得又叹息一阵,看看太阳升起老高了,便赶紧起床,今天他要带队去异乡收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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