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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屋子里,只见门口坐着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男人,旁边摆着一个钱箱。
田万走过去,问:“束脩可是在这里交?”
男人抬眼说:“就是此处。你是来交束脩的学生?”
田万点头:“正是。”说着,他把怀里揣着的五十文铜钱递过去。
男人接过,问他:“叫什么名字?”听得田万回答后,他在纸上录了田万的姓名,又递给田万一块木牌,言道每日需出示木牌方可上课,又递给他两本书,一只笔,一小块墨。
田万揣着男人给的东西,往屋子里走去。他这才来得及仔细打量屋里的摆设。
屋子里放着成排的桌椅,挨得挤挤密密的,田万找了个地方坐下,这才恍觉屋子里格外暖和。他今日穿得单薄,在外面寒风中本是瑟瑟发抖,在屋内却觉得和春日一样和煦。田万左顾右盼,在屋子里找到一个奇怪的土床,连着个炉灶,看着像是这个土床在发热。
不多时,陆陆续续有人入座,田万在里面见到许多村子里的熟人。此时已到辰时,那男子把钱箱一收,走到桌椅最前面,说:“开始上课!”
田万这才明白,原来男子就是这识字课的老师!他又听得男子说自己叫俞文。按照俞文师长所说,田万把发下来的书本打开。
俞文是南沧县的书吏,他字写得漂亮,被点来在南沧书塾做老师。凡是来做老师的书吏,县廷府都给出三十文一天的补贴,教一个月能多得小一两银子,俞文自然是欣然前往。
俞文让学生们都打开识字课的课本,开始讲解第一个“天”字的笔画。
田万依言打开课本,发现这本书是拿线装订,里面的字清晰端正。这是田万第一次摸到书本,他忍不住屏住呼吸,像是怕把纸给吹破。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老师讲课。老师讲完字,又让学生们拿起笔墨在纸上试写。田万好奇地晃动手里的笔,发现这竟然是拿羽毛削成!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笔,只按照老师说,用羽毛尖尖蘸上墨水,他在纸上试着写起了字。
课上讲的文字他平日里都会说,可他从来不知道说出来的字长什么模样。如今有老师讲解,田万如饥似渴地听着,在纸上不断比划。
识字课是一个时辰,俞文教了三十个字,除了讲解字形,还需讲解字义,又让学生当堂练习。中间俞文让学生们休息了一刻钟,后面的炉灶上烧着热水,学生可以自己去接水喝。下一堂算术课也是俞文来教,这堂课上得比识字课还要费力。那些阿拉伯数字连俞文也是刚刚学来,他自己也似懂非懂,只好对着算术课本来照本宣科。上完两堂课,俞文布置了作业,夹着书本翩然而去,下午是另一名老师来上课。
旁边的学生互相抱怨着:“这些字怎么这么难写?笔画歪七扭八的,还长这么像,怎么记得住!”
“别提,我看那算术课才是天书!我听得云里雾里,真不明白为什么要学这个,掰手指头我看也能行。”
田万却不去一起说这些闲话。他平日里做一上午农活就头晕眼花,可今日在书塾里坐了一上午,却觉得耳聪目明,神清气爽。那些歪歪扭扭如同蝌蚪一样的阿拉伯数字,他很快就能记住。他仔细地对照课本,在纸上书写着,复习着老师教的三十个文字。
他这才放松下来,他能学会书塾里教的东西!如果能学会,不管是给人写书信,还是去酒楼做账房,都能赚着银钱,也许那个时候,自己就能去盖个新屋子……再不用听别人的冷言冷语。
上完一天课,田万连回去的脚步都是轻快地。他揣着书本回来,家里人一顿冷嘲热讽。
田万爹挖苦说:“还学别人去上什么课!你是糊涂了,日日里都活不清醒,有这功夫,不如去地里种两茬菜!”
田万只当充耳不闻,他自己闷不吭声地出了家门,在家旁边找了个安静地方,按照老师的吩咐,一丝不苟地写着功课。田万先是按照老师说的,把字都细细写过两遍,又把老师布置的算术题目都给演算出来。
安周书塾也在同一天开课。
安周县报名的人不多,因此安周县廷府就在县城租了一处宅院,只在县城里开一家书塾。
前来上课的学生都来自安周县城,多少有些家底,他们来之前半信半疑,只因为五十文对他们来说不算多,干脆来上着玩玩。可等学生们一到,却发现是这宅院环境清幽,花木掩映,学生们顿觉惊奇:花五十文钱,就能在这样的地方上一个月学?这样不是赔本的买卖吗?难道这安周书塾是真为老百姓建的?
交完束脩,学生们更是惊讶,竟然人手发了两本书!他们自小在安周县城里生活,见识自然比村里的学生要强,知道那些帛书都是达官贵人才用得起的东西。可现在发的两本书,竟和帛书相比也不差!
柔软洁白的纸张上,写着一个一个均匀的文字,也不知道这书是如何做的,每一本的字都一模一样。
一些本来抱着玩乐之心的学生也收敛起了心思。五十文,怕是买这两本书都不够!县廷府赔钱来开这安周书塾,绝不会是为了骗钱,说不准还真能学到东西!
学生们上午拿着两本课本,跟着老师习字算术,下午却到了选修课。众人公认最有意思的是盘炕,竟然是教人用黄泥、水泥堆砌出一个土炕来,只塞上数块木柴点燃,整个土炕就微微发热,听授课的老师讲,要是烧得久了,能让一整个屋子都暖和起来!
哪怕是最愚钝的学生,也明白这门手艺有多值钱!哪怕识字和算术都学不会,就学会这盘炕,给那些富贵人家做做炕,是不是就能赚不少银钱?这样金贵的手艺,若是在其他地方学习,怕是得给师傅做个十年八年的长工,才看师傅愿不愿意教,没想到县廷府却全不当回事,五十文就教给大家!
这下,识字课和算术课学不通的学生,也认真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教盘炕的老师如何示范,手上的动作是怎样的,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仔细过。
教盘炕水泥的老匠人是从南沧县调来的,他是跟着徐福大人最早的一批工匠,也是做活做得最好、最细致的一个。他只想着做个好匠人,没想到还能来安周书塾里教学生,这可是郡王爷下令开办的书塾!老匠人只觉得是莫大的荣耀,自己这辈子还能做回教书先生。
教老匠人手艺的徐福大人没有藏私,老匠人对学生也是如此。他做完如何和泥的示范,就开始一个一个检查学生的动作,学生们也努力仔细地做着,生怕不符合老师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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