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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入溟地1（第2页）

天色渐渐黑下来，冬梅和春桃在屋里各处点起了灯，温馨而明亮。月娥洗漱一番，换了一身洁净轻便的棉裙，走出屋来。宇轩默默地站在廊下，头顶上灯笼的柔光照亮他俊秀挺拔的眉眼，呈现出童子的纯真和沉静。

“哥儿，随姐姐去院中寻一处地方，祭祀亡魂。”

宇轩温顺地点点头，伸手牵着姐姐，一同向外走去。身后姜嬷嬷和冬梅，两个婢女各拿着祭祀用品跟着。

夜晚，寒风拂面，十分阴冷，庭院静悄悄地。月亮慢慢升起来，洒在屋椽上，树枝上投下暗淡的魅影，四周有些若有若无的雾气。月娥凝神细看，慢慢走向雾气，有一缕极浅淡的雾气碰到宇轩急忙退后。宇轩平时好习武功，又是至纯至阳的童子之身，普通阴气不敢随便侵入，碰到就会后撤。月娥顺着不断后撤的一缕阴气来到后院左方最里端，看到石壁上开出的一指宽的水柱“哗哗”地流入墙内池塘里，水花溅起，泛起团团雾气，阴气从中扩散开来。此处是院中最阴之地，她叫大家摆好香烛，糕果和蒲团。夜色渐浓，四周灰蒙蒙的，月色无光，大地一片浑沌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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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娥点上香和烛火，檀香弥漫开来，烟气袅袅升起，慢慢的散去，又似聚起一个淡淡的影子。烛台上的烛火一闪一闪的，在夜色中发出一圈一圈的光晕，似在破开层层迷雾。月娥静静地跪在蒲团上，身后肃穆而立的是宇轩，冬梅，姜嬷嬷，还有两个婢女。墨色吞噬了四周，天空高悬一弯冷月，寒风呜呜而来，让人无端感到凄凉和苦寂。在诡异的气氛中，月娥清脆的咒语声字字珠玑，声声入耳，铺天盖地，好像天地间全是咒语，密密麻麻，震撼人心。

一柱香后，月娥念完二十一遍“往生咒”，心力憔悴，眼皮重得像灌了铅，累得站不起来，她示意冬梅扶她去卧房休息。

冬梅侍候月娥上床安寝后，在桌上留了一盏夜灯，屋里一片静谧，她掩上门悄声退出。众人都默默散了，各自回房休息。宇轩放心不下姐姐，抱了一床棉被守在外间榻上。

月娥迷迷糊糊中，走在一片乱石嶙峋的荒野上，天空没有日月星辰，天地阴沉，浑蒙不清。她茫然四顾，身旁矗立着一块巨石，上面两个黑体大字：“溟地”。

她的身后是巨浪翻腾，咆哮轰鸣，只得举步向前。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荒野上尘土飞扬，不远处有数不清的男女老幼犯人衣不蔽体，黑不溜秋的身体瘦骨嶙峋，都在低头艰难地拉车，车上装着满满的黑石头或黑铁。

很快她就惊恐地发现套在车上拉车的筋绳是从犯人身上抽出来的筋，犯人们浑身是污血，痛苦不堪，每走一步身子都痛得不住颤抖，若是走得慢了些，就被身后如铁塔般高大壮实的役卒狰狞地睁着铜铃般血红的鼓眼，举起带钢刺的通红钢鞭狠狠抽打。那役卒红头发，蓝身体，手是锋厉的鹰爪，脚是粗壮的牛蹄，是个十足的鬼怪，正在鞭打一个老犯人。钢鞭打在皮肉上，皮肉立刻灼成漆黑的焦碳，滋滋冒着青烟，身上其余处变得滴血般通红。老犯人口里发出惨烈的哀嚎，痛得如筛糠般不住颤抖，眼中不断滴出血来。老犯人拉的车断了一根筋绳，要重新从身上再抽一根筋套上。他手脚慢了些，就被打了一鞭。他害怕带刺的通红钢鞭再度打在身上，咬着牙奋力从腿上抽出一条血淋淋的筋，血汗如雨而下，眼中也渗出血来，痛得他张开黑洞洞的口不住吸气。他颤抖着手套好车，埋头就往前拉。

实在太可怜了，简直不忍目睹，月娥又怕又悲，清澈的大眼睛里噙着晶莹的泪花，吓得两股颤颤，脚似有千斤重般挪不开。

一个衣衫褴褛的黑瘦少年滴着血汗，咬着牙一步一啰嗦地吃力拉着车。拉车的筋断了，走得慢了下来，役卒对他举起了通红的钢鞭，口里发出雷霆般“呜呜”的威胁声。

月娥最见不得苦情，此时感到揪心的疼痛，不知不觉流下两行清泪，一张如玉般皎洁的脸庞上是深深的悲悯。她实在无法忍受了，冲上前去伸手挡住了役卒。冷不丁一个人挡在自己面前，役卒暴跳如雷地喝道：“想吃噬魂鞭么？噬魂一鞭，魂去三分。”

他高高举起了粗长的“噬魂鞭”，突然一道耀眼的强光吓得他睁不开眼，挡在他面前的是一条雪白的手臂，在昏浊的天地间闪着圣洁的光华，映得周围都有些亮了。他眯着眼退了一步，嗅到了一股久违的浓郁肉香，馋得直咽口水，立刻张开了血盆大口对着月娥咬去。鬼怪要吃自己，吓得月娥紧紧闭上眼睛，面色惨白，无边的恐惧笼罩着她，口里不由自主地念出：“嗡阿吽…”。

这是她前生多少年的修行，潜意识中发出的灵魂之音。

口中发出的几个字在役卒眼里就是一道道金光打在身上，痛得他龇牙咧嘴，连连后退。他瞪着铜铃般血红的眼睛惊惧地盯着月娥，再也不敢靠近。

那个滴着血的黑瘦少年离得他近，役卒再度举起钢鞭抽向他，黑瘦少年被打翻在地，皮焦肉烂，痛得在地上颤抖不已。他抬起七窍流血的青黑小脸，凄惨地哭泣道：“即刻抽筋，求大王饶恕，莫要将小连打得魂飞魄散。”

“就是要将尔等狗杂无用的小鬼子打个魂飞魄散。”役卒恼怒地骂道，又举起了通红的噬魂鞭。

小连蹲在地上抱着头哀泣，点点血泪洒在地上，小小的身体抖作一团，筛糠般乱颤，浑身冐出血汗，他知道在劫难逃，即刻将被打得魂飞魄散。

月娥又悲又惧地看着这惨烈的一幕，生怕噬魂鞭落下，紧张得心都要蹦出来，晶莹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伸出了脂玉凝霜般的皓腕，将头偏向一边悲声哽咽道：“我给你吃，放过他吧。”

“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役卒张口咬掉了月娥的一支手臂，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碎骨剁肉的痛楚使得月娥生不如死，面如死灰，涕泪并流。鲜血淋漓而下，虚汗直冒湿透了衣衫。她心里惦记着蹲在地上的可怜少年，忍着巨痛转头看去，哪里还有那黑瘦少年的影子，连同荒野上所有的犯人都不见踪影，只剩下役卒在香甜地大口食啖。她不由得暗松一口气，眼前一黑，痛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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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如雷鸣般铿锵的打斗之声惊醒了月娥，她发现自己倒在山谷中，两边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山上怪石嶙峋，峰顶云遮雾绕。前方是几个宋兵和几个辽兵在拚命厮杀，双方身体已是残缺不全了，血流如注，还在狰狞地咬牙切齿对决。宋兵的银枪，刺入了辽兵的胸膛，辽兵的长矛刺入宋兵的肚腹，拔出来又继续刺入对方。一个宋兵挥起大刀，砍掉了辽兵的头颅，那头颅滚在一边，无头人手持宝剑砍去了宋兵的手脚，双方还在继续砍。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响彻云霄。亲眼看到如此残忍，血腥，野蛮的战斗场面，月娥的心震撼得无以复加，肠胃翻江倒海，泪水簌簌而下，悲不自抑。

她知道这是“生不认魂，死不认尸”。死去之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死去，还在与敌人拚命厮杀，无休无止，直到身体碎如粉末，业风一吹，又是生前临死时的状况，继续与敌人厮杀，周而复始。魂识感知的痛楚比肉身更强百倍。

断臂处痛彻心扉，月娥不知自己成什么样了。她颤抖着一只手艰难地撑起身体，想要站起来离开这恐怖之地。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骨碌碌滚到她面前，猛地睁开了血红的眼睛阴惨惨地盯着她，露出森森獠牙就向她脖子咬去。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飞起一脚踢开了头颅，飘落在月娥面前。他伸出了枯槁的手臂，月娥抓住手臂吃力地站起来，恐惧使得她双腿发软站不住，牙齿打着颤，心有余悸地结巴道：“谢…谢…壮士大名，可否…告之？”

“吾名李杰，受到娘子超度，十分感激。知道娘子受邪气所染，故返来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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