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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前生缘1（第2页）

难道他还不知道母亲已不在人世了？也是，这个时代没有电话，通信也不发达，全靠有人送信。母亲离世，已无人替她送信给娘家人了，她就这样悄悄地消逝在风里，尸骨无存。月娥感到深深地难过，红了眼圈，哽声道：“你不用交代，我母亲已不在人世，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庞新逸闻言震惊了，腾地一下子从坐椅上站起。

“你说清楚！姑母何时没了？为何姑父不派人来告之？”庞新逸飞身出门，呼啸而至，一把抓住月娥，厉声问。

凌厉的劲风气流扫得春桃站立不稳，一个趔趄，雨伞掉落在地，她急忙弯腰去拾。

月娥被他抓住动弹不得，透过帷纱看到了一张冰雪般的脸，如画的凤眼赤红，似要喷出火来。继而又水光盈动，泫然欲泣，动人心弦。

那可是最疼爱他的姑母啊，他视为与母亲一样的亲人。姑母未出嫁前，整天抱着他爱不释手，生怕他冷了饿了。出嫁之后有了妹妹，也时常派人送礼物来看他。几年前他回了华阳祖籍，就再也没见到姑母，没想到竟成永别。突闻失去了嫡亲的家人，庞新逸感到心口处一阵痛楚，眼中噙着悲泪，哽咽难言。

手臂上传来难忍的痛楚，在他迫人的气势面前月娥立马怂了，忙道：“我父亲也战死了，隆州城沦陷，无人生还。”

噩耗如晴天霹雳，庞新逸的脸变得惨白，胸膛像刺进了一把利剑，痛得他捂住胸口，泪眼婆娑。他颤声问：“你是如何出得来的？”

“父母拚死将我送到城门口，父亲战死。母亲中箭倒地，临终时叫我一定要活下去找到外祖家。我是趁着夜色才侥幸逃出来的。”

院里枯树枝上的积水滴落在他美如冠玉的脸上，昂贵的裘袍上，他浑然不觉。泪水混着雨水挂在他的长睫毛上又滚落下来，脸上衣袍上都是泪，他低声哭泣，伤心欲绝的眼神里有些恍惚了。表哥竟如此难过，比自己还要伤心悲痛母亲的逝世，这是真正的血脉亲情吧，月娥也跟着流下眼泪。

庞新逸想象不出来一个弱小的女孩如何从血腥的战场上生还，又是如何逃出来找到千里之遥的外祖家，这得吃了多大的苦啊。他觉得刚才做了一件荒唐事，懊悔和悲痛使他双手紧紧抓住了月娥的双臂。面前的女孩在微微地发抖，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乖顺得一动不动。瞬间，他对她所有的厌恶和怨气都土崩瓦解了，这是姑母和姑父留存下来的唯一血脉，他只想保住她。以后任凭她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上天入地，胡乱折腾，他都认了，他要护她一生无虞。

雨越下越大，寒风肆虐，他抬起手臂护在她头顶上，另一只手牵起她冰凉的小手就往书房走。

“妹妹，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庞新逸哽咽着柔声道，他也为刚才的粗鲁行为感到歉意。

月娥被他牵着不由自主地往回走，在亲情的呵护面前心是柔软的。

进了暖和的书屋，庞新逸对傻愣站着的书染急声道：“快端热茶来。”

他伸出一双如玉般修长的手解下了月娥头上戴的湿漉漉的帷帽，一双波光潋滟的大眼睛急切地盯着眼前人。他看到了一双像沉在水潭里的黑珍珠般清澈水亮的眼眸，在怔怔地望着他。一张如瓷玉般精美的小脸艳若桃红，墨发梳成一条及腰长辫，肤光胜雪，清雅出尘。他想起了那个曾经抱在怀里糯糯软软的小人儿，一瞬间，他的眉梢眼角温柔如水，眸光中似有初雪融化，樱红的嘴唇勾起迷人的笑容，他的世界一下子变小了，小得只装下她。他看到她墨发上沾了雨水，心疼地伸出手去轻轻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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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娥望着面前俊逸如谪仙般惊艳的表哥，他通身散发出来的温暖气息竟有一种久别重逢的熟悉感，就像一个走累了的孩子遇到了一张温暖的床，想伸开双臂拥抱，躺上去休息。她恍了恍神，心怦然一跳，立刻就想到了元平。元平此刻在做什么呢？她退后几步，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那双眼波如水，摄人心魄的眼睛。

庞新逸将月娥牵到火盆边的椅子上坐下，就像一个哥哥对小妹妹一样替她整理衣裙，蹲下身解开被雨水打湿了的木屐，看到里面穿的软底绣鞋还没沾上水，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将书染端来的热茶接过去放到她手上。

春桃站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出地看了一眼庞家大少爷，又见娘子坐在火盆边喝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才稍觉心安。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上湿透了的雨鞋，不知该不该进去候在娘子身边。

“进来吧，到火盆边来暖暖手。”新逸温声道。

“是”，春桃红了脸低声应着，收起雨伞放在门外，走到了月娥身边来。

“妹妹，可知姑母和姑父的遗骸葬在哪里？”

“隆州城被辽军占领后，辽军将人肉也当作军粮，城内军民无论战伤，全被煮食，无一幸免。遍地白骨遗髓，根本无法辩认是哪一个的。后来隆州城被王爷收复，那些白骨就地掩埋了。”

“鞑子竟是如此凶残，这般兽行简直惨绝人寰”。庞新逸心中怒火燃烧，咬牙切齿，恨得手在不住地颤抖，眼眶通红似要滴出血来。可怜的姑母遗骸无处可寻，天地间那缕孤魂飘在何处，他怆然涕下。

“妹妹那里可有姑母遗物？”

月娥想到了包袱里的信和几件衣物，不敢提起信，便道：“带出来的包袱里有几件母亲的衣物。”

“父亲定是会替姑母建好一座衣冠冢，待我在京城参加了春闱之后，就回去拜祭姑母”。他垂泪说道，伸手摸了摸妹妹的手是否暖和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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