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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辞行（第1页）

在离开燕东之前，陈闵明最后一次按响了金启璋豪华包房的门铃。

金启璋问：“决定好了？要走？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出手，无论是否还能恢复你跟他原来的合作条件，最差的情况，你的钱可以一次性要回来。”金启璋从来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面对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可怜小伙子，他倒是有意破一次例。

陈闵明面如死灰：“金叔，不用了，当初真真姐和你都劝阻过我，是我自己财迷心窍。我辜负了你们的好意，也让自己陷入了长这么大以来最大的麻烦。我现在只觉得太累了，心也累，整个人也累。没有崔大有，未来还会冒出赵大有、李大有，防不胜防。我一个泥腿子出身的人，就不该不知天高地厚去跟这种公子哥儿玩游戏。呵呵，累了。”陈闵明当然希望金启璋能一次性帮他把钱要出来，做生意的人谁会不希望能够多点流动资金呢？更何况那些钱原本就是自己的。但是陈闵明不敢，钱要回来之后，万一崔大有做出什么伤害周小红或自己家人的事该怎么办？他只能期望，崔大有真的能按史律师那天说过的那样，把钱分期分批还给他。

金启璋叹了口气，也就没多说什么。并非他没有能力帮陈闵明，而是，他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小伙子，是否还有心气站起来。金启璋也想看看，沉淀几年过后，他能不能更上一层楼。那些厂子都跑不了，如果有朝一日陈闵明想要他帮忙，帮陈闵明拿回这些对金启璋来说，并不是难事。

就在陈闵明快要离开金启璋房间的时候，金启璋叫住了他。金启璋起身去身后的金丝楠木柜子里找了找，然后把一本书递给陈闵明：“我老头子没帮上你什么忙，这不本书送给你吧。三年后，如果咱们有缘分还能再见面，我想听听你读后的感悟。”

陈闵明双手接过金启璋送给他的那本书，是《道德经》。他真心地感谢了金启璋，然后离开了金启璋豪华的套房。

***

我爸王彬是从电话里得知陈闵明要离开的消息的。那时陈闵明本来想去跟我爸辞行，但我爸正在北京出差。因此，在陈闵明1994年底离开燕东前，他们都没来得及见上一面。陈闵明没有告诉我爸，他离开的真正原因。已经都那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而当我爸在周末的国际长途里把陈闵明搬去上海的消息告诉我妈时，我妈方真真还以为这是阿明生意做大了、把买卖都做到上海去了，还挺为他高兴的。

我爸我妈早就跟崔大有保持距离了，妈妈出国后，因为国际长途很贵，她更是没法跟招待所的阿姨舅舅们常联系，以至于那时，我爸妈他们都不知道，崔大有已经在市政府招待所开了长包房，更不知道他现在在燕东，正势如破竹般扩张自己的生意版图。

邱长林赶到北桥钢铁厂旁边镇上的火锅店时，角落里那张桌子，紫铜的带烟囱的锅子已经烧好了热碳。老邱走到一脸颓废的陈闵明面前，一屁股坐下，然后把水獭皮毛雷锋帽摘下放到旁边的凳子上，又把身上墨绿色的军大衣脱下，露出里面蓝色的工作服。

陈闵明招呼了一声“邱哥”，就开始摒弃所有外界干扰般，认认真真地把冻大虾、冻扇贝和丹东黄蚬子肉、紫菜片、切成丝的酸菜，依次下到了火锅里。铜火锅的炭火烧得很旺，不一会儿锅子里的水就开了。陈闵明夹起一筷子羊肉卷放到了邱长林那侧的锅子里：“邱哥，变颜色就能吃了。”

邱长林看着陈闵明这副平静异常的模样，不禁关心地道：“阿明，你你没事吧？可别吓我！”

陈闵明苦笑一声：“呵呵，邱哥，你放心，我没事，死不了。”

邱长林这时招呼一声服务员：“服务员，给上瓶‘北大仓’，再拿两个酒盅。”然后对陈闵明说：“哥今天陪你喝点白的，你想唠啥，今天唠个痛快。”

陈闵明感谢邱长林在这个时候还能出来跟自己吃饭，在崔大有的淫威下这已经是难得的友情了。说到底，自己跟邱长林的关系虽然比不过跟姚镇海那么肝胆相照，但陈闵明终归很佩服他为了厂子为了工人们所做的坚持，因而，陈闵明也是发自内心把邱长林当作朋友。但事到如今，陈闵明已经不想再像阿庆嫂一般对每个关心他的人都大吐一片苦水。今天找老邱出来，一是为了告别，二是为了跟他商量好接下来货的事情。至少，原来跟客户签好合同的那批货，年后他要交给人家。邱长林对陈闵明保证，这批货他亲自来盯住。而老邱今天想跟他筹划安排的，是接下来继续偷偷帮他出货。

陈闵明却摇了摇头：“邱哥，你这样会被崔大有查出来的，他一定会为难你。犯不上。”

邱长林把酒盅重重往桌上一放：“妈了巴子，事到如今，我还害怕他？！”这自然是老邱给自己和陈闵明壮胆的话，事实上，他们都不知道崔大有还有什么更为下作的手段。邱长林的妻儿和周小红，谁没被崔大有派人盯上过呢？

陈闵明用手按住了邱长林的胳膊：“邱哥，我们谁都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下作的手段。没必要。而且，我现在手里也没什么钱了，恐怕接下来也未必有本钱再做钢材买卖。”陈闵明说完，自己的眼眶都不禁一湿，也许这是酒精的作用吧？酒能让大老爷们都多愁善感地矫情起来。

那天跟邱长林涮火锅，聊来聊去，陈闵明也没敢太透露他去上海是要去接手姚镇海的码头，这件事他谁都不敢告诉，万一不小心传到崔大有的耳朵里，他还不知道崔大有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坏主意。姚镇海在自己最绝望的关头递过来的救命稻草，陈闵明不允许它再出现任何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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