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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既作东道,自然殷勤些,替赵权满上一杯,二人你来我往,均不提前几日落水之事,只当与友人相聚,因长亭好酒,赵权便将宫中酿酒之法细细与她说去,又拣些名酒轶事说了,因他口齿生风,书上那些佶屈聱牙的话竟被他说得引人入胜,长亭更是听得兴致盎然,推杯换盏间,不觉已月上中天。
夜幕降临,院中早已点了灯笼,因要观赏月色,便并未点太多,若明似暗的光映在两人脸上,均有些朦胧与寂寥。
长亭放下酒杯,抬头望着好似正悬于赵权头顶的明月,明月大似玉盘,清寒皎洁,映着月下之人,竟分外潇洒飘逸,卓尔不群。
长亭心中暗暗一叹,却不欲泄露心事,只笑着指了指空中明月,道:“王爷快看,今夜的明月分外的大,月色也格外地好。”
赵权循着她的手望去,的确月色撩人,月圆人圆乃圆满之意,甚对了他的心思,含笑回转过来,长亭已替他斟满一杯酒,笑盈盈地对他道:“王爷,我敬你。”说完举杯满饮,丝毫没有扭捏之态。
第100章
赵权知她酒量甚好,并无担心,只施施然端了酒杯,看了长亭一眼,笑问道:“既是敬酒,可有说道?”
长亭放下酒杯,面色自然地看着赵权,顿了顿,方敛了神色,淡笑道:“当是谢过王爷近日费心为我准备的礼物罢……”说罢眸色一低,却不再看赵权,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斟满一杯。
赵权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此刻却有些温柔怔忡在里头,心底暗暗一叹,只想到:你知我费心,原也应知晓我费心的缘故……
你心思剔透,明知我所思所求,却又何必再道一声谢,终究还是心有芥蒂,不愿回顾罢了……
赵权面上不显,仍旧笑得和煦,不过心底闪过那些念头,却教他掩饰得未露分毫,他从未对女子有过这般耐心,仿佛此种耐心亦是内心奢求的延续,竟让他甘之如饴,赵权洒然一笑,只一言不发地将酒饮尽。
他甚至不愿迫她,只这样静待着她,心里想着,石头亦有焐热的一天,更何况人心……
月华如水,只流光般倾泻在二人身上,内心无数的话却静静湮没在清寒的月色下。
赵权渐渐醉了,或许是因为今夜的月色格外的美,或许是满腹的心事不能诉说,或许单单是新酿的石冻春太过烈性,赵权很快便醉了,醉得很沉,低低地伏在那处,眉眼分外平和,竟像是睡着了一般。
长亭放下酒杯,眸色清亮如水,点点如漆,似是从未饮过一滴酒,她望着伏在身旁的赵权,只轻轻吁出口气,露气渐渐上来,身在院中似乎感到一股寒意,长亭便招呼内侍将赵权扶进了屋。
长亭命人去打些热水来为赵权擦洗,侍女去后,长亭慢慢坐在了他的床边。
那人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平和,五官却如墨画一般完美无瑕,长亭看着他笔直的鼻管,平日里只觉高傲,此刻却觉十分贵气坚毅,那紧抿的薄唇,原以为是冷峻刻薄的,可微微一想,脑中闪现却皆是他含情一笑的模样,眉入双鬓常青,凤眼飞扬生春,只是可惜那双幽深似海的眸子,此刻已静静地闭了起来。
长亭嘴角微微一柔,似是陷入了某些温柔的回忆,其实不用看,她脑中已能尽数描摹出那双眸子,或是冷然,或是震怒,可更多予她的,是沉静幽深,深晦如海,仿佛总有丝热切与渴望蕴含其中,他似乎不要人懂,可有时看分明了,却叫人无端地心悸。
长亭就这样静静地看了赵权一刻,不知在想些什么,待侍女上前,长亭回过神只吩咐侍女替赵权擦洗一下脸,让他好好休息,侍女素来知道自家殿下酒后不喜人触碰,只轻手轻脚地替赵权擦洗一番,应诺退下去了。
长亭吩咐侍女早些去休息,赵权这里由她照顾,众人皆知两人近日相处甚欢,殿下更是一颗心思牢牢地系在了这江姑娘身上,听她说要亲自照料赵权,想是二人相处日久终生出了些情意,自不想假手旁人的意思,哪里敢不识趣,只留了个守夜的,其余自去歇息不提。
夜渐渐深了,长亭早已回到自己的房中,院外微有虫鸣,却更衬得这夜色入水的寂寥。长亭轻轻地起了身,方才她回屋时已点了那守夜侍女的昏睡穴,她屋里的侍女因她要陪伴赵权,亦自回房中歇息去了。
此刻她屋中并无他人,院中亦是寂寂静。
长亭坐起身来,淅淅索索地将衣衫穿好,她来时并无什么东西,也只收拾了个小小的包袱。
长亭默然将怀里一件物什摸了出来看了看,竟是一块小小的令牌,长亭握着令牌的手紧了紧,若是仔细看,便知是那块圣上亲赐的晋王令信,原本赵权在长亭失忆时已交与她,后因长亭逃跑,赵权为了防她,自然收了回去,此刻却回到了长亭手中。
此时深夜,晋王府守备松懈,长亭出晋王府自是比白日容易得多,但要离城却需得赵权令信不可,否则长亭只能待明日清晨钟鼓响起之后方能离城,但夜长梦多,赵权的手段长亭是尝过的,他明日醒了若是发现她已不在,定是会布下天罗地网将她抓回去,越早离城,她逃脱便能多一份胜算。
长亭将那令牌往怀中一放,提了包袱挎在肩上,随手将一旁的剑拿起,快步地往外走去。
此刻她屋中四角虽燃着宫灯,却皆是小小一烛,昏暗跳跃的烛光只照得她的身影影影绰绰,甚不真实。
长亭轻轻打开房门,正要抬脚出去,却赫然见到面前立着一个人,那人身形修长高大,却凝伫不动好似石像,仿佛已在那处等了许久许久,连长亭开门似乎都未让他有什么动作。
屋中的昏黄的烛火映了出来,那人负手而立,一身皆是冷凝之色,一双眼睛却湛然有光,只漠然地抬眸看着房中之人。
“赵权?!”长亭惊骇至极,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立着的人竟是赵权,只脱口而出,低低喊了一句。
那人身上方才那股沉郁肃穆之气忽然间似是消散了,赵权嘴角微松,极轻地笑了笑,眼角眉梢却尽是嘲弄,昏黄的光照下,本是看不清的,长亭却似是看到了那人眼中闪过了别的东西,是浓浓地失望、惊疑,是无能为力的软弱,抑或是弦断后的轻松,所有的一切却只有那么一瞬。
长亭再看时,赵权却微眯了眼,眼中再未见方才那刻的复杂,却似有火花,他盯着长亭,探手将半掩的房门一把推开,一脚踏进屋内,只听他低声笑道:“怎么,看到本王很失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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