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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开动了——呼,果然只有本土食材才能做出地道的原味。”喝下一口味噌汤,虎次郎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楼下便利店的半成品汤块,几天前老家寄来的腌制海产,险些在冰箱孤独终老的打折蔬菜,晚餐剩余下的白米饭。眼前的男人倒是一点不嫌弃,狼吞虎咽地将简陋的伙食一扫而光。
这家伙,在意大利真的有好好照顾自己吗?坐在餐桌对面,半撑着头看向窗外,一边漫无目的地思索。其他姑且不论,这幅寒酸的吃相,是学厨艺出身的人该有的吗?语言方面也是,通讯时净会说些好话,但还是会有困难的吧,毕竟从以前起在学业上就不太灵光。
京都的夜晚与冲绳也没有什么不同。清亮的月光琥珀一样地嵌在漆黑之中,潮湿的南风带来了夏日的气味,住宅区连成一片的暖光将灿烂的星河如实搬运到人间。
运转中的老旧空调发出单调的杂音,不大的厨房因为两人的同时就坐多少显得有些拥堵,咀嚼声、碗筷的碰撞声与蝉鸣交织在一起。
“多谢款待,薰。”
将腌鱼、小菜和米饭拌在一起,连盘底零零碎碎的边角料也没有放过,虎次郎胃口颇好地清空了冰箱的全部库存,连同为明日准备的早餐一起。刚刚升起的同情荡然无存,只剩下满满的吐槽欲:果然不该对一只非人类心生怜悯么,不然遭报应的还是自己。
“你是饿了叁天的猩猩吗?舔盘子时至少想着给我留一份吧!”
也理所当然地将心里的想法吼出了声。礼仪之类的规矩在熟到不能再熟的竹马面前形同虚设,细细算来,高中毕业后这一年,竟是自认识以来最长久的分别了。
“还是这么吝啬啊四眼狸猫!我可是连夜搭班机赶回来的,犒劳一下也不算过分吧!”
“白吃白喝还白住的家伙在开什么玩笑呢,吃完了就赶紧洗碗抵债!”
吵吵嚷嚷的同时感到了安心。时间与距离产生的淡淡的陌生感被持续十几年的熟稔应答打消,就算个头又蹿了一截,还因为过度锻炼变成了奇奇怪怪的筋肉系角色,这家伙自始至终都只是那个一根筋的笨蛋罢了。
“你是恶鬼吗?你是恶鬼吧!不要自顾自地用一脸天经地义的表情使唤人啊!”
“少磨磨蹭蹭了,早点干活早点休息可是连路边的蚂蚁都明白的道理!”
大体上,这个正嘟嘟囔囔地洗着碗的男人是在深夜突然抵达的。提着不大的行李箱,一身异国风情的花哨衬衣,轻车简装地按响了住所的门铃。
被迫中断了编程作业的思路,不满的情绪由于意料之外对象的造访甚至没来得及出现在脸上。惊讶、困惑和开心混杂的表情大概看起来很蠢,“喂——薰,装傻也好歹先让我进门吧。”被虎次郎这样说了。
“好饿啊,最近一顿飞机餐可是好几个小时前的事情了。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赊我一餐宵夜怎么样?”
“...虎次郎?”呆呆地看着这个自说自话的男人半晌,最终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嗨。”对方倒是一副爽朗的模样。
“.…..虎次郎?!”
“嗨,嗨。本来还以为会来不及,能在花火大会前赶到真是太好了。”
“…花火大会?”太过震惊而失去了思考能力,鹦鹉学舌一样地跟着复述起语句。前一天还需要计算与意大利的时差来控制聊天时间,对此刻活生生的本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事实,大脑短暂地感到了混乱。
“毕竟得遵守约定啊,早就约好的,每年都要一起看花火大会。薰也真是的,官方提早了祭典时间也不说一声,临时买机票真的很贵啊…”
花火大会…么?昨天的闲聊好像并没有直接提到过。
“这次祇园祭开放了不少新景点,连江户时代的名家书法都能随意参观,屏风上典雅的书道题字实在是令人感动。不过,对于肌肉脑的猩猩来说,后天的艺伎和花车巡游才是重点吧,我会连你那一份好好欣赏的。”自己当时好像是这样说的。
虎次郎当时有什么异常的反应吗?完全不记得了。像一直以来的那样随随便便扯开任何话题,有趣的无趣的,视频通话的结尾也一如既往地以“糟了!和老师的会面要迟到了!明天再聊,薰!”这样的夺门狂奔而告终。
倒不如说,能从花车巡游推断出当晚举办花火大会本身,就超出了单细胞生物应有的联想和推理能力。
当成突发奇想反倒还更能理解一些。由思春期起始、躁动不安的两人关系也好,高中毕业时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志愿咨询问答也好,以及,正大咧咧地使用着浴室、连浴袍都要借用高中的旧衣物这样的现状也好,措手不及的人总是自己。
简直像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傻瓜。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的水声,发出了这样的叹息。
等安顿好一切已经是凌晨一点。身体非常疲惫,精神却因为突如其来的事件亢奋着。睡眠本身也很不舒适,原本就没有什么多余空间的单人床被塞得满满当当,尽管将冷气打到最低温度,挤挤挨挨的手脚和身体还是感到了燥热。
如此近距离头靠头地枕在床上发呆,也感觉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从幼稚园起就像连体婴儿一样形影不离,学习、参加部活,在深夜练习滑板。空闲时凑在某一方的房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扭成一团。某次意外之后,懵懵懂懂地领悟到未曾体验过的心情——以及肢体接触,什么也没多想便投身新游戏中,喘着气胡乱地相互磨蹭,彼此的脸看起来一样的红。
“我说你啊,明明是和食派,却偏要去意大利进修厨艺,真是让人搞不懂。”
“想学就去了,而且很有意思不是吗,薰当时诧异到变形的脸。硬要说理由倒也有一个…总之就是那么一回事吧。”
“…毫无计划性,你从小就这么随随便便的。”
“薰才没什么立场说我吧,长着一张文学部的脸,却任性地填报了反差这么巨大的专业…兼顾编程和书道可不是轻松的事,别老仗着小聪明勉强自己啊。”
“说过多少回,这是职业规划,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痛不痒地对话着,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像这样累了就自然而然地终结话题、各自进入梦乡,在外人看来也许很失礼,两个人也并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留学的理由被虎次郎打着哈哈糊弄了过去,直到最后也没有说。坠入黑甜的梦境之前,记忆停留在了迷迷糊糊的互道晚安上。
“好困,睡吧,虎次郎。”
“你也是,薰。”
要不是在醒来时查看了钟点,此时大概就真的只能对着空空荡荡的街道徒留兴叹了。怀着庆幸的心情,随着拥挤的人群与巡游的花车一道缓缓移动。尽管住所离得不远,绝佳的观景位置也早早被占据,万幸仗着身高视野倒是没有障碍。为了避免走散,被一旁的虎次郎紧紧牵着手。阳光、热浪加上暖烘烘的体温,整只手都汗津津的,但对比了一下想象中的事故级状况,意外地还可以忍受——搞不好还会被留下为祇园祭最终祭典做准备的工作人员安慰,‘明年一定要提前确认好时间哦。’发生这种好笑又悲惨的事情也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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