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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吵他,他就会没事了?”他忍不住问。
“谁知道。”易上闲面无表情道,“他早死了也是好,活着只会是个累赘。”
薛岚因只当没听见的,想起适才屋中那段对话,便又追着问他:“……你说的,叫他自废武功,不再受到遣魂咒的恣意牵制。是不是这么做,他便不会死了?”
“一成希望。”易上闲补上一句,继而强调说道,“终生与任何术法禁咒绝缘——说白了,那就当真是个废物。”
薛岚因道:“废了也比死了要好。”说完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又脱口道:“大不了以后……我养着他。”
易上闲先还没押过那口劲来,待意识到这言语中包含的另一层意思之后,一张老脸顿时由青白涨得通红:“孽畜!说的什么混账话!”
薛岚因往后一折,好像并不怎么怕他的样子:“师伯到底不懂。或玉与我,是生死不离的两情相悦……我照顾他,伺候他,那都是心甘情愿的,绝不含假。”
“……收起你的心甘情愿!”
易上闲拂袖一挥,似是已然愤至极点,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予以宣泄。最后干脆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踏向石阶尽头,留下半截仓促的背影决然而去。
薛岚因其实还想再问他点什么,及至左右思虑一番,终又觉得没有什么足以紧追不放的。易上闲既说了晏欺想活,至少会有一成希望,那四舍五入胡算上一通,也就是晏欺可以活下来,不必提心吊胆地惦念着死期将至,更不必因此倍加的心灰意冷。
什么灭族之恨,什么血债血偿。薛岚因都还没空去想,如今只要晏欺好生在他身边呆着,他宁愿多用出一分力量,永远守护晏欺一世安稳。
薛岚因默默吐出口气,抬眼望了一望雕窗里那抹清瘦修长的人影。约莫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来调整心情,方能忍住没再推门进去搅扰。
——让他休息。
薛岚因双手合十,一边往回走就一边在想,不能惹晏欺生气,不能吵他睡觉,更不能害他发脾气。
大概走到一半的时候,长廊顶上忽然嗖的一声,迎面跳下来一个人。
薛岚因眯眼朝外一瞟,登时跟着怔了小半片刻——竟是从枕。说起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这白乌族来的男人虽是生得高壮健实,但从枕这一路忙活下来,平白瘦下去不少,那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天生锐利,彼时愈发显得锋芒毕露,寒气逼人。
薛岚因道:“从兄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大好。”
从枕从长廊上下来,藏蓝的衣袍,随着微风的起伏而肆意摆动着透明的尾纱。他脸色确是难看得很,自打今日晨时一直到现在,都始终蒙罩着一层密布的阴云。
薛岚因突然想起来了。如今云遮欢还在闻翩鸿手里,连带着一并由他掌控在手的,还有那不可忽视的劫龙印。
只是易上闲并没有具体表明他的态度,甚至连最基本的立场也是虚的。依照这样的势头来看,有可能挨到事后云遮欢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惨痛下场,他易上闲也仍旧会是最初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我算是急病乱投医了。”从枕道,“易老前辈的性子太难摸透,我看不懂他之后再有什么打算。然而遮欢目前生死未卜,我却在这长行居中苟且偷生,任由事态趋向严峻,这实在……实在叫人难以心安。”
薛岚因仔细想了想,还是道:“糟老头子那脾气……确实不是盖的。不过,他行事素来懂得拿捏分寸,既然他不急着上聆台山要人,你也不必太过执拗,届时打乱他的计划,反容易惹出其他事端。”
“你说的有道理。”从枕摇了摇头,面色一片灰白,“但我……等不下去了。笼统过了这么些天,聆台山那边,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你说那谷鹤白……到底想干什么?”
薛岚因眼睫微颤,在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战。虽料想是从枕一时改不了这个口,心底还是难免针刺一样生出密密实实的疼。
“别叫他谷鹤白。”薛岚因皱眉道,“他是闻翩鸿。”
从枕愣了愣,不明所以地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薛岚因沉默半晌,摆摆手道:“没什么,就是……他老底都被揭干净了,喊原名听起来舒服一点。”
从枕还在发蒙:“……”
“算了,随便怎么喊吧,和我没关系。”薛岚因抬手摁了摁眉心,颇有些难耐地道,“从兄若实在不放心,遣人直接上聆台山打探消息也是可行的,注意那边盯梢的眼线便是了。择日见了糟老头子,再悄悄向他探一探口风,看看他到底是想怎么办。”
从枕叹了口气,道:“嗯……也只能这样了。”
说完,复又抬头斜视一眼晏欺房中半掩的雕窗,稍稍压低了声音,向薛岚因道:“晏先生状况如何?我听易老前辈说,他似是伤得不轻,不知如今可有好些了?”
薛岚因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视线跟着往里微许偏转,停滞了片刻,方淡淡对从枕道:“他是为我才变成这样,往后不管再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他掺和这件事情。”
从枕神色一凝:“岚因兄弟,这……”
薛岚因摇了摇手,示意他不必多言。二人对视半晌,从枕约莫该是理解了他此举的用意,故而兀自将话头收回,也没再想着如何提起。
次日清晨,从枕赶了个大早,一声不响地驾马前往聆台山所在的沽离镇。此行走得极为匆忙,甚至没来得及向易上闲打声招呼,等他事后得知消息的时候,日头已上了三竿,守门的家奴颤巍巍地冲进来与他通报详情,这糟老头子猝然听闻至此,也只是冷冷笑了一声,满脸不屑地道:“让他去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若喜欢上赶着碰壁,我也懒得拦他。”
薛岚因刚好站在门外听见,一下没忍住,便应声回了他道:“师伯不愿与他多提此事,他一头雾水不知所措,自然是需要照自己的力量前去打听的。”
易上闲一见他来,腾的就变了脸色,二话不说,直冲着喝道:“你来干什么?”
他来干什么?薛岚因其实也不打算干什么。只是歇过一夜之后,背后的刀伤便以一种出奇快的速度不断愈合着。心里左右想着挂念晏欺,煎熬得难受,干脆闲不住脚,出来溜达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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