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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离她不远处,玄霸正坐在肩舆上跟柴绍说话,不知说到了什么,还哈哈大笑了起来;在幽暗的山道上,他那张面孔显得愈发苍白了,唯有笑声依然和往日一样,欢快得没有半点阴霾。
在他们的身后,世民原本在跟小七闲聊,大约是听到了这笑声,也怔怔地看向了玄霸,神色里却带着说不出的怅然……
凌云不由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何潘仁说得对,她,做不到。
这声叹息,也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何潘仁的耳中。他默然垂下了眼帘,在心里对自己笑了笑:他就知道!其实他过来说这些话,原本也没想过要改变什么;只是希望,在不远的将来,在明白这一切之后,她在那口金碧辉煌的深井里,至少能活得通透些,坦然些,最好,还能开心些。
而他能帮她做的事情,除此之外,也实在没剩下多少了。
待得凌云回过头来,想跟何潘仁道一声谢,却见他已带马走到了前头。这一回,他骑的不过是一匹寻常的黄马,穿的也只是最普通的素色长袍,但不知为什么,此刻看去,那背影竟仿佛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洒脱,走在这条毫无风景可言的山道上,也自有一份出尘的超然。
此时山道也已到了谷底,抬头四望,四周群峰矗立,整座山谷也愈发像口深井,山道两边的石崖土坡上,树枝都在挨挨挤挤地拼命伸向高处,而头顶的天空却已变得更加遥远,远得要让谷底的生灵们费尽力气才能捕捉到一线天光。
驻足在谷底的最深处,抬头看着那片遥远的天空,凌云却是轻轻地笑了起来。
或许她注定会在这样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了吧?但她已经见过外头的天空了,她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对她来说,这就够了,不是么?她不能太贪心。
柴绍原是一直在跟玄霸说笑,目光却不免会落在凌云身上,自然瞧见了何潘仁和凌云的攀谈,更瞧见了凌云之前的沉默和此刻的笑容。这笑容虽是淡淡的,却带着说不出的轻松明朗,让他的心情仿佛都变得明朗了起来。
玄霸也跟着凌云抬头看了看天空,虽然没看出什么来,脸上笑容却还是深了些;倒是世民什么都没注意到,举目四看,他心里惦记的是另一件事:这里的地形的确不善,难怪会盗匪横行,却不知他们这一路上会遇到几拨劫匪,又会在哪里遇到……
然而不知是不是他们人数太多,还是棺木灵幡所带来的威力,从井陉口一路往西,虽然道路越来越崎岖,地势也越来越凶险,他们却是走得平平顺顺,毫无波折。待得太阳西斜时分,他们已翻过了前半程里最险峻的青石岭,下山再走几里就是井陉县城了。
眼见着山脚下的小城已是越来越近,所有的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而当山道边那座摇摇欲坠的木棚后突然涌出一彪人马时,所有的人自然也是愈发地大惊失色。
和李渊一道走在队伍最中间的张给事最是惊骇,看见动静不对,忙带马后退了一步,惊声道:“不是说,这些劫匪不会、不会……”他好歹还剩了一线清明,到底没把棺木晦气的话说出来,却还是忍不住叫道,“柴侍卫呢?柴侍卫在那里?”
李渊也有些意外,眯眼往前瞧了几眼,这才转头笑道:“都说井陉里有好几拨盗匪,想来有讲究些的,也有穷凶极恶的,贤弟放心,这帮乌合之众,原是算不得什么,不劳柴家大郎动手,犬子自能料理干净!”
柴绍和凌云也发现了前头的变故,都带马走了上来,李渊忙道:“三娘,你就别过去了。”又对柴绍笑道:“大郎,你也来陪我们观战片刻。”
柴绍见他神色笃定,自是抱手应诺。张给事忙往他身边凑了凑,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这柴大郎能单人匹马杀到辽东,自然是不怕这些劫匪的。
凌云原是有些惊讶:父亲居然不让柴大哥和自己过去?但瞧着李渊的神色,转念间便已猜到了几分,忙一脸担忧地皱眉道:“阿耶,长兄带的人手不够吧,要不要多派几个人过去帮忙?”
李渊心里点头,脸色却是立刻沉了下来:“你知道什么?遇到劫匪,最要紧的自然是保护好两位中使,至于你长兄那边,他学了这么多年的骑射,若是连这些劫匪都应付不来,岂不都是白学了?”
张给事听得好不安慰,转眼瞧见队伍里的精锐果然都围在了自己身边,顿时又更多了几分安稳;安稳之余,这才生出了好奇:这李家大郎名声虽然不响,难不成本事却还不小,不然的话,唐国公岂会如此放心?如若他有那般的本事……
就在众人的各自盘算中,没人注意到,世民已骑着马悄悄地溜了过去,借着路边山石的遮拦,探头往前直打量。
在队伍的最前方,一直负责带队的建成此时已带着十余名家将挡住了这拨人马,将自己的队伍牢牢地护在了身后。
他面前的劫匪人数并不算多,也就三十多人,打扮得也是五花八门,只是脸上多半带着伤疤,瞧着颇有几分凶悍。
建成早已被李渊反复交代过,陇西之事能否顺利,要看他自己的本事,心里自是早已憋了口气,要好好收拾几个劫匪给父亲瞧瞧。但此时当真看见了这些狰狞古怪的面孔,心里却是一阵不舒服,索性抢先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拦路?”
劫匪里领头的是个刀疤脸,两道长长的伤痕交错在脸上,把面孔毁了个彻底,就算在一群歪瓜裂枣间,也裂得格外丑恶,闻言便冷笑道:“什么拦路?你没瞧见么,我们是卖水的,但凡从这里经过的人,只要留下一人一缗的买水钱,自能平平安安过去。你们这又有车又有马的,想来也不差这几个钱吧?”
一千钱一碗水,还有这种卖水的法子?建成几乎被气笑了:“那若是不留呢?
刀疤脸“哈”地笑了出来:“不留钱也容易,那就让我们兄弟照我这模样,在他脸上留下两道印子,自然也可以过去。”
上下打量了建成几眼,他轻蔑地笑了一声:“你这汉子,生得可不怎么威武,如今又是一脸的霉相,怎么地?非要我们兄弟给你添个痕迹,你才甘心么?”
建成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跟在他们后头的元吉更是怒道:“阿兄,杀了他!”
建成看着刀疤脸,冷冷地点了点头,伸手拔刀出鞘,尖刃直指他的胸口。
这一指,自有一份气势,那刀疤脸的神色也有些变了,横眉喝道:“难不成你还敢动手?你知不知道我们大当家的是谁?”
建成此时的战意已燃,当下不耐烦道:“我管他是谁,让他过来便是!”
刀疤脸高高地扬起了头:“让我们大当家过来?那我先来问问你,你可曾听说过长安李三郎的名号?他早已打遍长安无敌手,如今更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好汉,如今这八百里太行山,都是他的地盘,我们这些太行山兄弟,也都是他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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