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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云安沉着脸把信封打开,就见用簪花小楷写成的字:天子尤在,余为乱臣,身份不论?,造反已成。且乱朝贼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望大人明辨,今日一战,是为卫国,望不辱命。
季云安一眼扫过,把字看完,继而顺手把信笺揉成了一团:“什?么态度!不孝!大不孝!”
可他?说完这句,却再说不出其?他?,眼前是熟悉的字迹,落款是他?亲定的名,可不知何时,那个眼里看他?带着欣赏的女儿早已不见,如今那双凤目再看着他?时,只剩审视——
战事至此?,她一个妇道人家还特意写信来记挂提醒!季云安被季卿语气得胡子发抖,难道在她眼中?,他?已经成了个看到位高权重就要?巴结、遇到艰险就要?逃跑的人吗。
季云安捏着这信,在心里反问,却忽然?不知自己方才急匆匆下楼是想要?去哪……他?手上的青筋暴起,咬了咬牙,不就是守城吗!
他?是宜州的知府,理当与宜州府同在——
季云安提袍,重新迈上城楼,从将士那借来了刀,从前只会提笔写字的手如今握起了刀,他?身骨薄薄,立在风中?,看着倒挺像回?事儿。
与此?同时,季卿语也自觉如立刀锋中?,这段时日发生的事叫她认识到了梁元启的疯魔,现如今宜州的街市,到处都?是因为叛乱惊慌失措的百姓——坊市关门,书院休沐,素日里,在学堂豪气干云、指点江山的学生不知去处,原本繁华的宜州城瞬间黯淡下来,天色昏暗时,甚至有风云飘摇之感,自从嫁给顾青后,季卿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不安了。
这日,季卿语让人给季云安去信提醒,在正堂仔细叮嘱顾青留给她的近卫,顾阿奶牵着镇圭出来时,就看到季卿语面色严肃地吩咐细节——
她本就不是深居闺阁,只会娇惯的女子,她很坚韧,像淡色的剑兰,怡然?自得又叫人觉得安心。
顾阿奶知道这段时日季卿语要?操心很多?事,她原本是想来劝劝她,但看到她这模样,又觉得算了,只怕不让她管,她更是操心。顾阿奶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二土那孩子会说话?。
镇圭就迈着短腿来牵二娘的手:“二爹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二土一定也是!二土一定会和二娘一起保护好宜州百姓!”
季卿语去看阿奶,见她明明眼底有慌张,面色却格外坚毅,心口软着,也牵了阿奶的手,目光温柔地无声安慰,然?后蹲下身来摸了摸镇圭的头,夸他?:“二土好样的。”
话?音一落,就听镇圭又说:“二娘也不必忧心,凡事还有二土呢!再如何,也还有二爹爹!二爹不会不管我们,也不会不管宜州。”
季卿语一愣,心道,是啊,还有顾青——顾青叫她日日求他?,可季卿语面子薄,从没求过,但这回?,她求了,心愿几?乎脱口而出:求他?平安归来。
不过三日的功夫,叛军势力便以宜州为始,以星火之势,煽风点火间点燃了南梁各处,不过日夜交替的功夫,整个南梁便深陷内忧外患,处于危机四伏之中?——四处都?有西戎的细作在为梁元启渲染声势,那号召的告书煽动性极强,听他?们声泪俱下地演上一遍,没有哪个是不动摇的。
就季卿语知道的,反响最?为激烈的除了底层的百姓,还有读书人——都?说读书人明事理的,可读书人意气上头也容易冲动,被人稍加利用,就会成为对口诛笔伐的刀,季卿语听他?们扬言,难怪会养出魏家这样贪官污吏大奸臣来,便知此?番不妙。
这些日,季卿语一直忙碌在军营里,已经顾不上规矩了,日日素面朝天,忙得脚不沾地,她又起了水泡,但顾青还没回?来,她的娇气没了人疼,稍动的触觉让季卿语的夜色更加寂寞。
只这一日,她在军营替将士们包扎伤口,抬头之间的功夫,便看见了崔灿——前段时日的话?还历历在目,季卿语不知崔灿为何要?来,毕竟就凭当日那些话?,季卿语就能揭发她是南梁细作。
或许连季卿语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看崔灿的眼神早已变了,从前她羡慕崔灿,羡慕她既可以喜欢读书也可以喜欢行医,崔父崔母给她提供的选择都?是她想要?的,可就算如此?,她依旧能在这两者之间选择她所喜欢的其?他?。季卿语觉得她很豁达,自己却非然?,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在心里问自己,为何自己没能生在寻常百姓家,没能成为一个快乐豁然?的姑娘。可事到如今,岁月洗涤旧痕,旧人焕发新生,如今她真正认识了这个人,她已经没有了羡慕,个人有个人的活法?。
崔灿猜到了她的疑惑,季卿语这个人活得太纯粹,虽然?过得自我折磨挣扎,却是最?清醒的那一个,清醒又真诚,容不得半点模糊,跟这样的人来往,你的选择只有赤城,每一分犹疑都?走不到好的结局,就像她们如今,崔灿不勉强她,笑了笑,云一般风轻云淡。
她没有告诉季卿语原因,季卿语也不追问,两人都?各有选择。
季卿语又重新低头忙了起来,可这一忙,就在救治伤员的过程中?,遇上了季云安。
季云安看到她,瞳孔微张,目色是藏不住的惊讶,可他?皱着眉道最?后,却没说什?么。
季卿语安静地吩咐人去关切,自己却消失在了人群中?,季云安刚想找她来说话?,却发现人影已经不见了,他?捂着伤看着远处,连疼得淡了许多?。
除此?之外,出乎季卿语意料的还有裴瑛,这人带着书院中?结交好友一起起草檄文,号召百姓同他?跟一起卫国。
他?对皇权旁落只字不提,却一针见血地提醒如今南梁和西戎在悬壁的战事正酣,西戎人虐待我南梁百姓被众人忽略的事实,明明没说什?么,可只这一点就足够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自称太子殿下的人竟和西戎人合作,这不是通敌卖国又是什?么?
裴瑛这封檄文写得极好文笔俱佳,叫人看得热血澎湃,季卿语看完后,连忙给裴瑛去了封信,给了自己的见解:我们南梁虽不重武,却不由人欺负,外乱在前,我们更是不能自乱阵脚,自己先打起来,攘外必先安内,若太子真心为了百姓好,就应该明白这道理,率先撤兵,支援悬壁。
这话?一说,几?乎是把主动权交到了梁元启手里,可明明受制于人,却有四两拨千斤之效,裴瑛和一众好友读过,都?觉得这一击必让乱党自乱阵脚。
梁元启受了这一反击,知道如今局势已乱,避无再避,毕竟他?怎么也解释不清自己为何和西戎有来往,他?如今之所以还能活着,就是因为这些西戎人,没有他?们,他?就是山崖下的一滩烂泥,他?很想和他?们划清界限,但他?清楚,他?们早已经分不开。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自古成王败寇,只要?他?此?战能胜,将来历史如何书写,不还是他?说了算?
梁元启答应了格鲁的请求,联合西戎,兵临城下。这个举动打得季卿语和刘勐他?们措手不及,他?们没想过这事会适得其?反——
失守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季卿语的眉头一日紧过一日,宜州是他?们突破中?原的第一个防线,他?们都?想胜,叫天下之人看看,究竟谁适合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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