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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贾官人踏雪访爱月 贲四嫂带水战情（第3页）

贾璎就走到家中来。只见王经向顾银铺内取了金赤虎，并四对金头银簪儿，交与贾璎。贾璎留下两对在书房内，余者袖进李瓶儿房内，与了如意儿那赤虎，又是一对簪儿。把那一对簪儿就与了迎春。二人接了，连忙磕头。贾璎就令迎春取饭去。

须臾，拿饭来吃了，出来又到书房内坐下。

只见玳安慢慢走到跟前，见王经在旁，不言语。贾璎使王经后边取茶去。那玳安方说：“小的将爹言语对他说了，他笑了。约会晚上些伺候，等爹进去。叫小的拿了这汗巾儿来。”贾璎见红绵纸儿，包着一方红绫织锦回纹汗巾儿，闻了闻喷鼻香，满心欢喜，连忙袖了。只见王经拿茶来，吃了，又走过对门，看匠人做生活去。

忽报：“花大舅来了。”贾璎道：“请过来这边坐。”花子繇走到书房暖阁儿里，作揖坐下。致谢外日相扰。叙话间，画童儿拿过茶来吃了。花子繇道：“门外一个客人，有五百包无锡米，冻了河，紧等要卖了回家去。我想着姐夫，倒好买下等价钱。”贾璎道：“我平白要他做甚么？冻河还没人要，到开河船来了，越发价钱跌了。如今家中也没银子。”即分付玳安：“收拾放桌儿，家中说，看菜儿来。”一面使画童儿：“请你应二爹来，陪你花爹坐。”不一时，伯爵来到。三人共在一处，围炉饮酒，又叫烙了两炷饼吃。

良久，只见吴道官徒弟应春，送节礼疏诰来。贾璎请来同坐吃酒。就揽李瓶儿百日经，与他银子去。吃至日落时分，花子繇和应春二人先起身去了。

次后，甘伙计收了铺子，又请来坐，与伯爵掷骰猜枚谈话。

不觉到掌灯已后，吴月娘众人轿子到了，来安走来回话。伯爵道：“嫂子们今日都往那里去来？”贾璎道：“杨姑娘没了，今日三日念经，我这里备了张祭桌，又封了香仪儿，都去吊问。”伯爵道：“他老人家也高寿了。”贾璎道：“敢也有七十五六。男花女花都没有，只靠侄儿那里养活，材儿也是我替他备下这几年了。”伯爵道：“好好，老人家有了黄金入柜，就是一场事了，哥的大阴骘。”说毕，酒过数巡，伯爵与甘伙计作辞去了。贾璎就起身走过来，分付后生王显：“仔细火烛。”王显道：“小的知道。”看着把门关上了。

这贾璎见没人，两大步就走入贲四家来。只见卉四娘子儿在门首独自站立已久，见对门关的门响，贾璎从黑影中走至跟前。这妇人连忙把封门一开，贾璎钻入里面。妇人还扯上封门，说道：“爹请里边纸门内坐罢。”原来里间槅扇厢着后半间，纸门内又有个小炕儿，笼着旺旺的火。桌上点着灯，两边护炕糊的雪白。

妇人勒着翠蓝销金箍儿，上穿紫绸袄，青绡丝披袄，玉色绡裙子，向前与贾璎道了万福，连忙递了一盏茶与贾璎吃，因悄悄说：“只怕隔壁韩嫂儿知道。”贾璎道：“不妨事。黑影子里他那里晓的。”于是不由分说，把妇人搂到怀中就亲嘴，畅美良久，两个整衣系带，复理残妆。贾璎向袖中掏出五六两一包碎银子，又是两对金头簪儿，递与妇人节间买花翠带。妇人拜谢了，悄悄打发出来。

那边玳安在铺子里，专心只听这边门环儿响，便开大门，放贾璎进来。自知更无一人晓的。后次朝来暮往，也入港一二次。正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想被韩嫂儿冷眼睃见，传的后边秀枫知道了。这秀枫亦不说破他。

一日，腊月十五日，乔大户家请吃酒。贾璎会同应伯爵、吴大舅一齐起身。那日有许多亲朋看戏饮酒，至二更方散。第二日，每家一张桌面，俱不必细说。

单表崔本，治了二千两湖州绸绢货物，腊月初旬起身，雇船装载，赶至临清码头。教后生荣海看守货物，便雇头口来家，取车锐银两，到门首下头口。琴童道：“崔大哥来了，请厅上坐。爹在对门房子里，等我请去。”一面走到对门，不见贾璎，因问平安儿，平安儿道：“爹敢进后边去了。”

这琴童走到上房问月娘，月娘道：“见鬼的，你爹从蚤辰出去，再几时进来？”又到各房里，并花园、书房都瞧遍了，没有。琴童在大门首扬声道：“省恐杀人，不知爹往那里去了，白寻不着！大白日里把爹来不见了。崔大哥来了这一日，只顾教他坐着。”那玳安分明知道，只不做声。

不想贾璎忽从前边进来，把众人唬了一惊。原来贾璎在贲四屋里入港，才出来。那平安打发贾璎进去了，望着琴童儿吐舌头，都替他捏两把汗道：“管情崔大哥去了，有几下子打。”

不想贾璎走到厅上，崔本见了，磕头毕，交了书帐，说：“船到码头，少车税银两。我从腊月初一日起身，在扬州与他两个分路。他每往杭州去了，俺每都到苗青家住了两日。”因说：“苗青替老爹使了十两银子，抬了扬州卫一个千户家女子，十六岁了，名唤楚云。说不尽生的花如脸，玉如肌，星如眼，月如眉，腰如柳，袜如钩，两只脚儿，恰刚三寸。端的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腹中有三千小曲，八百大曲。苗青如此还养在家，替他打妆奁，治衣服。待开春，韩伙计、保官儿船上带来，伏侍老爹，消愁解闷。”

贾璎听了，满心欢喜，说道：“你船上稍了来也罢。又费烦他治甚衣服，打甚妆奁，愁我家没有？”于是恨不得腾云展翅，飞上扬州，搬取娇姿，赏心乐事。正是：

鹿分郑相应难辨，蝶化庄周未可知。

有诗为证：

闻道扬州一楚云，偶凭青鸟语来真。

不知好物都离隔，试把梅花问主人。

贾璎陪崔本吃了饭，兑了五十两银子做车税钱，又写书与钱主事，烦他青目。崔本言讫，作辞，往乔大户家回话去了。

平安见贾璎不寻琴童儿，都说：“我儿，你不知有多少造化。爹今日不知有甚事喜欢，若不是，绑着鬼有几下打。”琴童笑道：“只你知爹性儿！”

比及起了货，来到狮子街卸下，就是下旬时分。贾璎正在家打发送节礼，忽见荆都监差人拿贴儿来，问：“宋大巡题本已上京数日，未知旨意下来不曾？伏惟老翁差人察院衙门一打听为妙。”贾璎即差答应节级，拿了五钱银子，往巡按公衙打听。果然昨日东京邸报下来，写抄得一纸，全报来与贾璎观看。上面写着：

山东巡按监察御史宋乔年一本：

循例举劾地方文武官员，以励人心，以隆圣治事。窃惟吏以抚民，武以御乱，所以保障地方，以司民命者也。苟非其人，则处置乖方，民受其害，国何赖焉！臣奉命按临山东等处，吏政民瘼，监司守御，无不留心咨访。复命按抚大臣，详加鉴别，各官贤否，颇得其实。兹当差满之期，敢不一一陈之。

访得山东左布政陈四箴，操履忠贞，抚民有方；廉使赵讷，纲纪肃清，士民服习；提学副使陈正汇，曹砥砺之行，严督率之条；兵备副使雷启元，军民咸服其恩威，僚幕悉推其练达；济南府知府张叔夜，经济可观，才堪司牧；东平府知府胡师文，居任清慎，视民如。此数臣者，皆当荐奖而优擢者也。

又访得左参议冯廷鹄，伛偻之形，桑榆之景，形若木偶，尚肆贪婪；东昌府知府徐松，纵父妾而通贿，毁谤腾于公堂，慕羡余而诛求，詈言遍于间里。此二臣者，所当亟赐置斥者也。

再访得左军院佥书守备周秀，器宇恢弘，操持老练，军心允服，贼盗潜消；济州兵马都监荆忠，年力精强，才犹练达，冠武科而称为儒将，胜算可以临戎，号令而极其严明，长策卒能御侮。此二臣者，所当亟赐迁擢者也。

清河县千户吴铠，以练达之才，得卫守之法，驱兵以擣中坚，靡攻不克；储食以资粮饷，无人不饱。推心置腹，人思效命。实一方之保障，为国家之屏藩。宜特加超擢，鼓舞臣寮。

陛下如以臣言可采，举而行之，庶几官爵不滥而人思奋，守牧得人而圣治有赖矣。等因。

奉钦依：该部知道。

续该吏、兵二部题前事：看得御史宋乔年所奏内，劾举地方文武官员，无非体国之忠，出于公论，询访事实，以裨圣治之事。优乞圣明俯赐施行，天下幸甚，生民幸甚。

奉钦依：拟行。

贾璎一见，满心欢喜。拿着邸报，走到后边，对月娘说：“宋道长本下来了。已是保举你哥升指挥佥事，见任管屯。周守备与荆大人都有奖励，转副参、统制之任。如今快使小厮请他来，对他说声。”月娘道：“你使人请去，我交丫环看下酒菜儿。我愁他这一上任，也要银子使。”贾璎道：“不打紧，我借与他几两银子也罢了。”

不一时，请得吴大舅到了。贾璎送那题奏旨意与他瞧。吴大舅连忙拜谢贾璎与月娘，说道：“多累姐夫、姐姐扶持，恩当重报，不敢有忘。”贾璎道：“大舅，你若上任摆酒没银子，我这里兑些去使。”那大舅又作揖谢了。于是就在月娘房中，安排上酒来吃酒。月娘也在旁边陪坐。

贾璎即令陈敬济把全抄写了一本，与大舅拿着。即差玳安拿贴送邸报往荆都监、周守御两家报喜去。正是：

劝君不费镌研石，路上行人口似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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