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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忽然问道:“对了,那个去和亲的,是不是贤德妃的胞妹?”
刘遇先
是一愣,而后道:“正是呢。”
皇帝当年封赏元春,乃是为了拉拢四王八公,兼之让他们放松警惕,还真算不上多喜欢她——否则,也不至于之前放她在宫里放了十年。元春封妃后,一举一动都刻意模仿同样有才名的林妃,可惜不知是皇帝对她娘家的偏见先入为主,还是她确实学得不像,总有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尴尬。加上后来皇帝发现因后宫之人为求生子,对他乱用药物,致使他龙体亏损,故而周贵妃带着元春的宫女来告状的时候简直怒不可遏,甚至想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赏下毒药。如今伊人已逝,再回头看她一生,也不过可悲可叹四个字罢了。他垂坐在病榻之上,看着自己还年轻的儿子,心里是万分放心不下,只是无可奈何,后宫妃嫔们为求宠求子,把主意打到了他头上来,胆大包天,固然该死,可他明知自己生来就带着病,子嗣艰难,却在后宫里一个个的皇子公主出生的时候毫无察觉,甚至得意洋洋,自以为龙马精神,难道就不是一种纵容?怕是也有人在心底指着他骂“糊涂”了。这样想来,他和先帝,倒真是一对亲父子了。
第199章第199章
马尚德得了令,说皇上派他去和西宁王“谈谈”,传令的太监语焉不详的,也没说皇上想让他和西宁王谈什么,甚至还让他见机行事,自己斟酌着用词。这可叫他犯了难,与蒋夫人商议道:“莫不是兖哥儿的事儿叫宫里知道了?”
蒋夫人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反应过来,道:“宫里怎么能知道这个!再说,兖哥儿行的正,和昌平公主清清白白的,咱们家更是什么事儿都没掺和,能有什么事儿?便是宫里介意这个,那来的可就是抓咱们一家的钦差,而不是传令的天使了!老爷又何必自己吓唬自己。要我说,当年四王八公的,一起起家,老太爷在的时候和西宁王府关系好谁都知道的,如今为着昌平公主的小王子的事儿,西宁王可是上蹿下跳,四处拉拢,皇上是派你去敲打敲打他,叫他不要这样了呢。恐怕也是敲打你的,叫你别跟着瞎掺和。如今咱们这几家,散得散,亡得亡,七零八落的,也就勉强喘着气,像荣、宁二府,连喘气都喘不上了,西宁王跳得再高,也没什么用,老爷去劝劝他也好。”
马魁素来服气夫人的胆识,可是此事毕竟事关重大,他虽觉得夫人说得有理,可也不敢就这么下定论,倒是想叫马亭过来探探太子殿下的口风,蒋夫人冷笑道:“先不说咱们亭哥儿也不过是太子殿下的伴读,如今殿下帮助陛下打理国事,亭哥儿已经多久没进宫了,就说你担心的那事儿,连亭哥儿都没听闻过,他又怎么去打探风声?你敢把这事儿告诉亭哥儿么?”
这话倒是半点不假。马亭自小顽皮,也不爱读书,撞了大运,给皇孙伴读,那位皇孙竟成了太子殿下,他也跟着水涨船高,京里头的人看到他,总是要给太子面子地叫他一声马二爷,可是在马尚德眼里,马亭还是个小孩子,当不得重任,这种家里的秘辛,自然也不敢告诉他的。倒是松了一口气:“你说得对,这事儿,旁人应当不知道才对。”故而挑了个品相极好、又极善战的雀儿,拎着鸟笼子去了西宁王府。
西宁王也是好逗鸟的人,可是如今实在没那个心思。但马尚德也不是寻常人,他登门拜访,定是有要紧事,便赶紧命人把他请进来,好茶伺候着。
两个人互相兜了两大弯圈子,试探了几回。马尚德还是先开口问道:“皇上听说郡王病了,放心不下,派我来看看郡王,如今见郡王气色尚好,我也就放心了。”
西宁王正愁不知该怎么向皇帝求助,闻言忙道:“如今土司病重,几位王子都对昌平公主出言不逊,公主每日以泪洗面,我又如何安心的下呢,这病说到底,还是心病罢了。”
马尚德道:“昌平公主乃是和亲公主,她有信件来朝,应当是由都指挥使转呈宫内,君臣有别,郡王可别再揣度公主之意了,当心被人参上一本,惹祸上身。”
谁不知道昌平公主乃是西宁王所生?之前先帝过寿,昌平公主随藏王来拜寿的时候甚至就住在了西宁王府,谁会因她与西宁王联系就参西宁王?但马尚德说得也不无道理,君臣之间礼不可废,要是谁揪着这点不放,拿这事儿来说,西宁王还真不占理。况且也不?
是没有这样不依不饶、半点面子都不给的人,荣、宁二府抄家的时候的忠顺王不就是这样的么?就恨没有落井下石的机会呢。也就是如今没想起来这一茬,要真什么时候得罪了那位亲王,西宁王府肯定也会被他撕掉一层皮下来的。想到这儿,西宁王不觉心有戚戚,对马尚德作揖道:“本王是真没有想到这一层,还要多谢贤弟提醒。”
马尚德叹了口气,指着天上道:“郡王爷该知道,我今儿个登门,并不只是来送只雀儿的。”
西宁王自然是清楚的,沉默半晌,忽然咬牙问道:“如今咱们这些老亲戚混成了什么样儿,贤弟难道看不见?除了北静
王还在办差,南安、东平王府现在连门都出不了了!荣、宁二府是犯了事,可是那种事谁家没犯过?偏他家被抄家流放,我倒是想着什么都不做,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呢,我待得住么!”
马尚德赶紧道:“隔墙有耳,郡王爷可小心些!”
西宁王也是憋得狠了,抱怨了两声,如今冷静了下来,又一阵后怕,治国公府虽说从祖上就和他们交好,但到了马尚德这一代,不自觉地就往当今那儿偏了,尤其是马兖进了文华阁,马亭更是太子殿下的伴读,如今的马家可是彻头彻尾的□□了。前一阵张罗着为马兖求娶林馥环的事儿,可是狠狠地打了南安王府的面子,西宁王因有昌平公主在,地位超然,和其他几家也没有那么必须同进同退的紧密联系,故而对他家也没那么敏感,只是这时细想来,却又十分后悔在他面前抱怨了。
马尚德看着西宁王的表情就猜出了他的心思,叹着气道:“郡王也不必猜疑我,实不相瞒,我正是奉皇上之命来开解郡王的。皇上说,郡王心思太重,对身体不好。倒是想开一些,有些事勉强不得。”
太监来传话的时候,只说“皇上让马将军劝劝西宁王”,可没说怎么劝、劝什么,马尚德自己斟酌着语气,点到即止,可西宁王还是一下子变了脸色。
有些事儿是真不用说得太明白,西宁王府已经多少年没带过兵了,甚至比南安王府的实权都少,要不西宁王也不把心思动到女儿头上去,把亲生的嫡女送去和亲。昌平公主也争气,深得老藏王的宠爱,还生下一位小王子,于是连皇帝都对西宁王府客客气气的,京里头人的奉承也让西宁王得意洋洋,却忘了,除了昌平公主,他们王府也什么都不是,比东平王府好不了多少!如今老藏王病危,昌平公主的儿子却还小,甚至不是正统意义上的“嫡子”,想要继位几乎是不可能的,西宁王也犯了急,四处奔忙,希望能借朝廷的势力对藏王施压,传位自己的外孙。然而当年齐头并进的几家,如今都自身难保。这些年新结交的朋友、亲戚,却都反应平平。如今皇帝的态度摆出来,他却是无济于事了。
若是现在手上还有兵权……西宁王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摇了摇头,脸上冷汗直冒,对马尚德道:“我难道还不明白?公主自封了公主后,便是朝廷的公主,再跟我们西宁王府没什么关系了,然而……哪里真的放得下呢?”又愤恨不平地想,倘若皇帝真的把昌平公主当成朝廷的公主,哪里能容忍她受这委屈呢——皇帝怎么对自己亲生的子女的,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然而这话说来也没什么意思,昌平公主非但不是皇帝亲生的,且皇帝当年也没那么迫切的需要派一个公主出去和亲。
他自己把女儿送出去了,如今的焦虑心急,除了关心女儿,更多的是关心自己家的前程、地位。严格说来,真要以情服人,他还不如昌平公主的手段。
说到底,昌平公主之子能不能继位,影响到的也就只有西宁王府而已,其他人家又有什么必要为了他家的地位得罪皇上?朝廷要是觉得应该有个有汉人血统的藏王的话,早就动手布局了,上次藏王来朝,就该有所表示了,可是皇上当时什么都没说,现在自然也不会突然改变主意。
他懵了半天,才咬牙道:“多谢皇上关心,也辛苦贤弟跑这一趟了。”
马尚德看得心惊胆战的,回到家里,也犯了愁。皇上让他传话,他也去了,按理说该写个折子递上去,说说这事儿办得怎么样了。可是西宁王那个样子,他这事儿办得可不怎么样。若是如实禀报,仿佛在背后硕人坏话似的,可若是他有所隐
瞒,回头西宁王折腾出什么大动静来,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故而背着手在书房里踱来踱去,还是拿不定主意,叫来小厮:“把大爷叫来。”
马兖正好在家里,闻说父亲叫他,当下换了身衣裳就过来了。马尚德把事情说了,又问他的意思。马兖斟酌片刻,道:“此事老爷还需如实回报陛下,只是西宁王的脸色,到底是老爷的猜测,算不得准。倘若是猜错了,西宁王不是无妄之灾?老爷的折子,只管把今日对话一一写下,其余的,还是不写为好。”
马尚德苦笑道:“也只得如此了。我从入仕起,你祖父就教我,奏折要是什么都不写,那跟传话的小厮又有什么分别,皇上哪儿用得上这么没主意、没判断的手下呢。只是到了这时候,也不得不如此了。”又看着儿子的脸色问,“如今这京里的情况一天比一天明朗了,咱们就是想撇清,这治国公府的牌匾在外头挂着,别人说起来,我们还是四王八公之一,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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