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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安子堡少年们眼里都能喷出火,这更让冼雄受用得不得了。以往李俊召议没有两三个时辰完不了,冼雄这次大大地失算,等发现时已经躲不开了,只好硬着头皮往前。
涂垣灵机一动,立刻指着那匹青骢马大声道:“还不了银子先还马。这是我们前任刺史的坐骑,只有秦家公子才配骑乘。”言罢,丢个眼色给施珩。施珩会意,忙道:“对啊,我本来就想送给二公子的。”他一个小小县城的守备,这次能死里逃生,除了大把抛洒银子,就是这位仗义的秦二傻出头助力最大了。
涂垣的银子还有部分被李俊变成了县衙的仪门、围墙和主簿家人的抚恤,看看对方理论的声气弱了,李俊走近几步,提出建议。既然马还在就还马,银子休要提起,毕竟安子堡的主簿不能白死。在不受威胁的情况下,李俊的辩才还算了得,有时尖酸刻薄得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几句话,涂垣等不再多言,秦二傻则喜出望外,眼睛不住地打量那匹青骢,冼雄不由得抓紧了缰绳。
望着自己心爱的青骢,林平不甘就此失去,没好声气地问:“那些杀人的兵器是否也应该还了回去?”他还是头次这样顶撞李俊,自己对付这么几个三脚猫,胸有成竹。李俊脸涨得通红,“放肆!有你这样和上司说话的吗?”对付施珩这些流氓他不行,对付林平他却毫不客气,当着众人就敢训斥,翻翻滚滚地说了许多。
林平心中怒火万丈,这根本不是一匹马能否割爱的事情,而是这些犯了人命的家伙逍遥法外不说,还如此气焰嚣张。他正待发作,却看见雨茜不知何时站在了李俊的身后,眼里满是哀求,不由得心中一软,对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冼雄说:“还了吧。”
涉水接了个活,每天要干十二个小时,累死,上周未更新,看官见谅。
第五章 名将初阵 二中
“还了?”冼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一向勇于担当道义的林平所言么?这些人不是“悬赏购缉命案匪犯”吗?这些人不是应该被重辟、大辟的么?林平怎能容许他们如此嚣张?马可以不要!可以送给任何鳏寡孤独!任何贩夫走卒,任何需要马的好人,就是不能还给这些人渣!
冼雄这段时日跟了王直,学了好多文绉绉的词,林平心道:“你小子还一套一套的。”刚好是个墟日,围观的人刚开始还怕事,随着人数增加,开始大着胆子驻足观望,此刻听了,莫不动容。有外来客商不明所以,还有安子堡本地的附耳讲解来龙去脉。
“休要胡说。”涂垣急忙打住冼雄,谁家野种,小小年纪就懂得蛊惑人心,见周围势头不对,涂垣站出来拨乱反正,他可不是什么命犯,从帝都刑部来的大官设立了“制勘院”,懂么?在“制勘院”和忠州知州、总兵杂议定的刑名和判词,是互殴误伤。总兵是军职,怎会参与此事,涂垣不过拿着忠州名头最大的官职来吓唬众人罢了。
本来“制勘院”断案是不需要拉上州里一起“案议”的,这次来忠州“凡一时承诏置推者”,却是奉的大皇子代政的诏书。府库空虚,大皇子什么敛财的招数都想出来了,比如卖官鬻爵。当然,里面是有猫腻的,不能公然实行,“墨敕斜封”私下卖官,最适合“制勘院”一类临时的差事。“鬻官者,欲民之死。”碰上这种命案,正是大捞特捞的好时机,只是不能做得过于明显,又不愿意独自承担骂名,所以来了个多方杂议,自然,帝都来人很会做,所有参与者都有银子分派,反正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这次涂垣为了解救施珩不到在忠州使了银子,还密书“星夜投京师”托了人去刑部,恰好也救了他自己一命。
命案明显,李俊的呈述写得也很严密,制勘院收了银子不便立刻翻手为云,不过,也不难,“有司巧避微文,用法巧文寖深。”,按《词诉约束》中“凡有职及生监、妇女,年老、废疾或未成丁无抱者,不准。”一条驳回了安子堡主薄小妾的《郑杨氏呈为夫遭殴妄死求追事》的状纸,要她去主薄老家寻了其子为抱告,或者她只充当一个“干证人”换了主薄之子为原告亦可,至于两名被告就先放了,事实上宣告了无罪。
让一个老妇千里迢迢求抱告?谁个不知梁末打官司是多么的艰难,世人评述“些小言辞莫若休,不须经县与经州,衙头府底陪茶酒,赢得猫儿卖了牛。”何况施珩和涂垣有固州秦家这么大的靠山呢?至于充当“干证人”,在安子堡,一个妇道人家又去求谁做原告呢?梁律规定凡状须做状人、写状人、和保戳都要署名,只有林平自告奋勇当了保人用了戳,一开始官押书铺“代书不敢用戳”,妄受了官府授予的木头章,还唤作什么“公生明”、“平允”、“正直无私”,要不是林平发了火,这几个字还印不到状纸上呢;再说了,干证人和被告“捕同捕也,系同系也,讯同讯也”,这些被告不会怎样,一个老妇恐怕折腾不起,一命呜呼也不奇怪。
“少拿这些来唬人,谁不知道你们是一伙的。说辞再巧妙,你们也还是人渣。”冼雄面对涂垣振振有词,毫不客气。林平心中畅快,大声应和:“讲得好!”,更多的人是叽叽喳喳,认为他说得对。涂垣理屈词穷,恼羞成怒,“你是个什么东西?黄毛小儿,哪里轮到你说话?快牵马过来,你和这马站在一起都不般配。”
“我不是东西,我是人。你又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为富不仁的土老财。要马,没有,马粪,你倒需要,去肥你的一亩三分田。”冼雄一边说,一边拍马屁股,青骢马还真配合,尾巴一扬,屁股对着涂垣一伙,喷出几个粪蛋蛋来,引得围观者一阵哄闹,连雨茜都掩口而笑。冼雄还没完,指着施珩,“你这个东西,不就是不敢打仗只敢打人的禽兽将军么?这个十品官全天下只你一人。”众人大声起哄:“没错。禽兽将军是十品官。”在几百人的哄笑声中,施珩的怒骂显得无声无息,完全被压制。
冼雄一开口,全场立刻鸦雀无声,等他下文,王直关心时弊,冼雄也就对固州人物大致知道几分,他用怜悯的眼光看看呆头呆脑的秦二傻,“人说秦二就一件事儿比得上秦大。”“哪件事儿?”上百张嘴同时问。“比他更傻呗。”冼雄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秦二傻哪里还忍耐得住,红着脸冲向冼雄。冼雄一翻身上马,围观者立刻让出一条道路来,他还回头冲秦二傻扮了个鬼脸,然后一拍马屁股,“快跑。”施珩早就牵了秦二的马过来,秦二气呼呼地上马就追,林平一看,阻喝“不可。”两人骑马已经一前一后朝北门去了,时隔半年,安子堡又上演了大家熟悉的一幕。
万岁坞的牙兵牙将只听说过没见过林平的身手,林平在坞堡外守候涂垣时,他们还近前戏弄林平,根本不把林平放在眼里,见林平徒步去追,有几个还试图拦截,林平不躲不避,往人堆里一冲,转眼地上就躺着两三个,飞出去摔在丈外四五个,林平手中已然抄了把长枪,人在十数丈之外了。街口正好碰上王直带着人回来,林平指着人堆,“固州人,全擒了,抗拒者斩。”自己又匆忙追了下去。
后世传扬的忠州六杰里,王直年纪最小,官做得最大,胆略自是非凡,这会儿在安子堡弓手里,大事林平拿主张,具体操办,全部都是他出主意,连胡升和王甸都要让三分。虽然“许持弓矢”,但州府配发给县里五副弓箭都被李俊拘收库里,弓手们实际并没有兵刃。王直没管这么多,回头对众人大喊:“上!”众弓手和王直从各乡召集的来种树的青壮,挥舞着锄头铁锹就冲了过去。
单论人数,秦二傻带来的牙兵并不少,但是,安子堡的百姓早就被冼雄回肠荡气的一席话给激发得热血沸腾,如今见有百十汉子冲向固州军,立刻就加入了人群的洪流,一场空前混乱的打斗就在李俊和雨茜的面前展开。那些来墟市赶集的农夫抡起扁担,肉贩举起屠刀,路边的摊贩投掷秤砣,连卖绣鞋的村妇都用锥子猛扎,一百多固州军被打得鬼哭狼嚎,跪地求饶的有,试图逾墙而走的有,不一会全部瘫软下来,涂垣和施珩,还有几个牙将被捆得结结实实,已经没有人听从李俊的号令,七手八脚地拖着这些俘虏就朝北门而去。李俊无奈,只好在衙役们的簇拥下跟在人群的后面。
这边暂且不表,那边厢冼雄跨下虽然是骏马良驹,无奈骑术不济,才从衙前街转向北门,就被秦二傻给追近,冼雄急忙拨马从这个巷子进那个巷子出,秦二傻跟着三转两转一下看不见了,原来冼雄知道北段城墙的豁口,从那里逃出城去了。可惜,好多少年站在低矮的城墙上观望,等于给秦二傻指示了他的方向,他立在马上,向城外望去,发现冼雄没跑出多远,地势一片开阔,看你还往哪里跑,非宰了你不可。
祸不单行,冼雄眼看秦二傻越来越近,突然身子往下一沉,从马身上摔了下来,原来那马一脚踏空,前腿立刻就跪了下去。冼雄摔不远,马儿挣起来时后腿刚好踩在了他的额角上,他头晕眼花地爬起来,秦二傻已经冲到了近前。冼雄顾不上马了,立刻就跑进了摩呵人大坑,失去主人的马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没事地啃吃草根来。
得来全不费工夫,秦二傻在马背上一弯腰就拉住了青骢的缰绳,得意洋洋,就听“砰”的一声,冼雄从大坑里捡起石子,正打在秦二傻的盔上。还没完了!秦二傻一声怪叫,就纵马提刀冲进大坑。等林平远远地看见,冼雄已经是危险万分,绕着石象生跑不过,他只好爬上去,在几个石人头上跳跃,秦二傻的刀锋几次从他的脚底划过,只要他一个站立不稳,避让不及,就会被分尸两半。
林平顾不上细想,估算距离够了就使劲投出了手中的长枪。如果大家还记得林平在松林中历险的情景,就知道林平这一掷的劲道有多大。长枪如长了眼睛一样,在空中飞了有三十丈远,扎在了秦二傻的左股上。也许是入肉不深,也许秦家男人骑术还不错,二傻“啊呀”大叫一声,没有跌落,而是伏倒在马背上,向代县方向逃去。
安子堡万人空巷,不,是千人空巷,总之,小小的县城全部父老都聚集到了摩呵人大坑,林平当着数千人的面,拖过施珩,一脚把他踹到一个石象生前,李俊最后一次,也是头一次,跟在林平的身后,用恳求的语气让林平冷静一下,不要再轻启事端了。
林平端详了李俊一眼,从腰间解下了典史的铜印,往李俊的手里一塞,“一人做事一人担。”他言语平静,眼神清澈,从他的神色上,李俊看到的是风吹云动山不动的从容淡定。林平的脸上没有激动、疯狂、愤慨、兴奋,有的就是正义二字,在官场厮混了那么旧,他几乎忘记了世界上还有一种力量在权力之上,那就是人心中的正义。
“这个傻瓜。”李俊知不可为,默默走开了。典史,“县幕官也。受省檄,秩从九品下。”虽然“禄卑位薄,务繁任重。”但“其事则检举勾销簿书,拟断决。持案牍之权,与官吏相可否,职任之系不轻。一县之得失,百里之利害,常必由之。”对于林平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小人物,能得到这么一官半职的,恐怕已经是此生最大的造化了,据说有会“做”,可岁入上千枚银币呢,安子堡再穷,一年两百个银币总有的。
“这个傻瓜。”他不知道该骂还是该赞,今年的绩考毁了,印纸批书上肯定劣迹斑斑了,联想到自身,刚才那种折服消融不见了,他很快恢复了对林平的往常的恶感,这个表面驯服,骨子里桀骜不驯的家伙,尤其是看到了远远观看的雨茜,流露出的热切数十丈外都能感觉到,更让他心生痛恨。最后还不是他来收拾烂摊子,他心中不平;为何别人总是为所欲为,而自己举步维艰。
为了避免被参,李俊早早地离开了摩呵人大坑,后来很多都是躲在暗处听那些衙役们闲话才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结局的。因为,尽管林平对衙役们从不“给予关照”,因为瞧不起,还经常要求李俊整治他们,但是,这些人在谈论林平的作为时,仍然不时地流露出些敬佩的语气,只不过说得比较隐晦,这让李俊即奇怪又鄙视,认为这些下等人“贼贱”就是需要被人收拾的。
滤掉那些不相干的五花八门的评介,大致是这么个结局:李大人(李俊)走后(刚转身),林平(有尊称林典史的)就把那两个贼种直捆在石人身上。杨氏上前唾了(凶狠的说法是用指甲抓)二人(该死的)。林平(也有说杨氏)就拿(鞭子、鞋子、刀子)招呼那两个家伙,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动手扔的石子(估计就是那个小孩),几百人从地上捡石头去砸,飞蝗如雨,一开始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随后露出森森白骨,到最后,还有好事者把骨头都砸碎了。
虽然被小民杀死的两个人曾经与李俊为敌,但李俊从这件事情里面得到的欣慰却远远少于忧虑。他奇怪于同样一批人,跟了涂垣阻止自己移动河神却又支持的林平处决涂垣,下里巴人是自己无法理解的了,他们大多时候温顺,却不知何时爆发,让人难以控制这种神秘的力量。如果李俊知道秦二傻被林平刺中,并且失血过多,到了代县县城没一会儿就见阎王去了,李俊的忧虑恐更为甚,固州秦家,绝不是他——一个小小知县能惹得起的。
同样的一件事情,在王直的眼里,得出的结论却是“民心可用。”他惋惜林平辞去了典史的官职,因为依托林平召募的弓手,还可以做许多大事呢。他这时还没有组织义勇的想法,敏锐地直觉让他借口冬季是假植桑树的最佳时机,靠答应免费送参与者桑苗,硬是在秋收前把这些人留了下来,这个举动对于未来发生的一切,有着难以估量的作用。
另外一件对未来意义重大的事情发生在同一天,当暮色降临,围着摩呵人大坑的众人披着晚霞散去,因为就要离开这个充满意外的地方回家了,林平和冼雄心中生出些怅然,最后离开。林平奖励冼雄,让他骑马,冼雄不是那么不知分寸,谢绝林平的好意,两个人正在谦让,有个声音在昏暗中传来:“没错,这马谁都不可骑。”
第五章 名将初阵 二下
林平和冼雄顺着声音望去,一个人披着御风防寒的的斗袯,走了过来。布帛的敞衣上敛下敞,没有衣袖,形如古钟,颜色和周遭接近,裹在身上,如同隐身了一般,刚才人多,林平都没注意到。林平拱手一礼,“何出此言。”陌生人很肯定地说:“此马不详,骑则妨主。”林平信奉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听了,失去了兴趣。
陌生人注意到了,微微一笑,指着青骢继续,“疾奔若风驰电掣,神态飘逸飞扬,无羁无绊,英姿勃发,决非侍候车驾乘骑之俗物。”林平心道:“也是老生常谈。”“然而,此马‘陰陽受繩,曲直中矩。’更适合为‘齐马’,供仪驾卤簿之用,用以为‘田马’狩猎,机敏不足,妨害一主,如今汝欲强为‘戎马’,险矣。”见林平依然不为所动,来人用卜算般的口吻言道:“识马尚且如此顽冥不化,识人更难,典史如不更弦易张,此生即使不遇险境,前途也定然叵测。”
冼雄嘲弄地说道:“你的马又如何?”陌生人摸摸两撇小胡子,打了个呼哨,远处一匹卧马立刻站起,的的地跑了过来,冼雄一看,一副皮包骨。来人还很得意,手抚马鬃,“我的马天生异相,头上长角,《相马经》曰:‘一寸逮鹿,二寸逮糜。三寸可以襲烏,四寸可以理天下。’我这匹可以骑着去打天下。”王直平时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也不过自媲为尚书之才,这位,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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