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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1页)

正文

(一)

“万邪不侵正,正义一定会战胜邪恶!”

蒋香君把这句话说得义正严词,落地有声,语气中还带着质问,目的是想提醒身边的师父检点些,不要再吐出些如同其长相一样不堪的混话。

梁兴对这句如同徒弟的脸一般稚嫩的话置之不理,依然我行我素,自顾喝一口酒,抹一下嘴巴后混话满口:

“妈的,天真黑”——尽管天已大亮。

“我操!一群豺狼当道。”——实际上是路上横了几根树枝。

……蒋香君心中恼怒不已。

前方出现了一道城关。

此时正是历史上所称的战国末期,大约是公元前三世纪六十年代的一个春天。当时秦昭王连年开疆扩土,不断并吞周边小国,秦国的国界自然也就随之扩展;前方的城关,就是拓疆后,正在北部边陲新修筑中的边界城墙。远远望去,城墙如长蛇般向两边盘山绕岭伸延无际,城墙上满是如蚂蚁般忙碌劳做的役民。边墙的上空布满了阴云,渐渐走近,便听见役民们的劳动号子声中夹杂着监工军吏的叫骂喝叱声,不时还有皮鞭的响声。到了关前,又清楚地看到无数衣衫褴褛,青筋暴突的役民们在城墙上下登眼竭力劳做的样子;役民们喊着号子费力地把石条、青砖、泥土抬扛搬挪到城上,再整齐地垒成城墙;许多人手上、肩头上每处磨碰破了皮肉,一些由于力气微弱而挨了鞭抽的老弱者则默默哭泣,泪水混和着汗水夹杂着血水滴落在脚下的砖石上,使刚刚垒成的城墙血迹斑斑,在阵阵阴风中更是显得阴森恐怖。

这个场面似乎是在回答蒋香君:邪恶赶跑了正义。

“干什么的?”几个守关的军士拦住了刚到关前的师徒二人。

二人忙从马上下来,梁兴上前陪着笑脸说:“我们是周室王畿的国民,去北方做些小生意,这有贵国的关牒。”说着把关牒奉上。

一个头领接过来扫一眼,冷泠地说:“眼下正是农忙之季,你们这些刁民不在家里种田,却出来做什么投机取巧的勾当。看来周王是愈老愈昏庸了,竟养了你们这些奸民。”

梁兴陪着小心:“我们每年都上交些贡银呢!”

头领眼珠一转:“这么说,你的生意还不错啦,一定挣了许多银两吧?”

“都是些小生意,勉强糊口度日,还请军爷……”

“少罗嗦!把马上东西卸下,口袋里的东西全倒出来。我要例行检查!”

军士们就要动手,梁兴忙从怀中掏出些碎银塞进那头领手中,点头作揖道:“口袋里全是叠卷好的布匹,倒出来沾脏了就不好出手了。还请军爷多多关照。”

那头领拈一拈手中的银子,冲梁兴一笑说:“老兄蛮识相的嘛,你这人要是去种田,还真是委曲你了。”说罢一挥手,示意二人过关。

出了关界,二人上马直往北行。

见师父刚才对秦兵奴颜婢膝的贱样,蒋香君对师父更加瞧不起了,那是在三天前,蒋香君被义父召唤到屋中与梁兴相见介绍,称梁兴满腹学识,是世间奇才。因此让蒋香君认梁兴做了师父,还举行了一个仪式。蒋香君对梁兴的第一印象就不好。那老东西的长相实在无法令人满意,一双小眼睛不说,还长了个非常显眼的大红鼻头,两边的脸蛋上又多出了两个圆肉疙瘩,整个一个脸看上去显得十分滑稽——倒很像个圣诞老人。可惜蒋香君并不知道圣诞老人是何许人,所以对师父的尊容没有一丝好感。更让蒋香君讨厌的是老东西披头散发,一副埋汰样,腰间还挂着个大酒葫芦,张口就一股酒气,而且说话粗俗,行为古怪。他很难理解义父为什么让自己认这个种人为师。想到当时还给这个埋汰鬼磕了三个头,蒋香君只觉得如同吞了一只死苍蝇,现在吐也吐不出来,只好任凭它在肚中恶心。

那埋汰鬼一路上很少与蒋香君说话,却不时地张嘴与酒葫芦接吻,每次接吻完了,似乎余兴未尽,再伸脖子呻唱几句。只是五音不全,嗓音又沙哑,发出来的动静如鬼哭狼嚎,使蒋香君仅存的一点能够欣赏到只要听起来像歌的希望也最后落空。不但歌不像歌,而且那个不像歌的内容也不能让蒋香君接受。什么“君子落野,奸人得志,……”“妖魔狂舞,鬼魅丛生……”几乎把人间说成了地狱,毫无生机光明,并且时不时骂出些粗口,显得很不正经。

在蒋香君心里,人间是美好的,虽然确有些阴暗面,但主体是光明的,他对美好的人生充满了美好的希望。蒋香君自持一方武艺,满腔正气。这次远离家乡,初闯江湖,只有一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之感。不料刚开始就认了个如此不堪的师父,扫了蒋香君许多的兴,所以对身边这个似与美好人间格格不入的埋汰鬼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可是临出来时义父千叮咛万嘱托要保护好师父,因为师父肩负着重要使命——蒋香君对此大为怀疑,暗道:就冲这副德行,能担起什么使命?

蒋香君心中怀着对师父的十二分瞧不起,一心想找些话题来请教——确切说是想考一考老东西究竟有多少学识,更确切点说,是想拆穿这个一看就像的伪师者。蒋香君的做法是不直接向老不正经提问,而是在恰当的时机以庄严的口气说些庄严的格言,以旁敲侧击的形式警醒老东西,看老东西有什么反应。可那老东西却一直置若罔闻,使那些惊天动地的格言如泥牛沉海,无极而终,气得蒋香君恨不能要上前狠扇老东西几个耳光,但总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终没铸成乱伦的大错。

路上话也不多,不觉两日已过。

行进中;路两边渐渐有了绿色;在这初春的天气里,万物复苏,空气中散发着生命的气息;再加上和旬温暖的阳光,更使人心情舒畅。梁兴一时来了兴致,摘下酒葫芦,喝上一大口后擦擦嘴巴,正准备唱上两嗓子——

见老东西依然我行我素,酒后又要发狼嚎,蒋香君终于忍无可忍,看准时机,先发制人,这次与先有所不同,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学着老东西的样子摇头晃脑,大声呻唱:“正义必胜邪恶兮!”

这一嗓子声音宏亮,不知压过老东西多少倍。老东西终于有了反应:“小子,嗓音不错呀。”接着,又嘿嘿一笑说:“刚才在城关那儿,可没见到正义战胜邪恶呀?”

“乌云遮不住太阳,正义最终会战胜邪恶的!”蒋香君依然是一副义正词严。

“最终?最终是什么时候?为什么要等到最终?”

蒋香君觉的老东西之言似理非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在迟疑,老东西却问:“屎和蜜好区分吗?”

“这也太好区分了。”蒋香君随口回道。

梁兴叹一口气,漫不经心地讲:“有一次我看见一个白痴在抓屎吃,他却以为自己是在吃糖蜜,吃得津津有味。当时我掏出一块糖蜜膏给他,说你吃的是臭屎,这才是真正的糖蜜呢。可旁边看热闹的很多人都说,那人骗你呢,你吃的就是蜜。于是那白痴把我给他的蜜膏摔出很远,还瞪眼骂我,说我耍笑他。哎——,所以说,看似很容易分辩的东西,也会有人分辩不清啊。”

蒋香君不以为然道:“那白痴毕竟不是正常人呀?”

梁兴冷冷一笑:“在区分正义和邪恶时,你所说的正常人大都是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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