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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就还剩下留种的红薯种没有刨,没有下红薯窖子了。经过大队的大队长于金贵,和公社里的领导多次协商。公社里终于同意红薯干子,在秋季交公粮的时候,不算在秋季的公粮里面了。但是,玉米、花生米、花生油还是按往年的定量继续缴纳。
三队里把玉米交完公粮,他们算了一下,比去年剩下的多。剩下的这些玉米,经过他们队委的几个人商量,决定全部分到社员们的手里去。于月秋家四口人,就能多分二百多斤玉米。于月秋想:队里看着咱们家里困难。爹去世的时候,借的生产队里的那二百五十斤粮食。在正常分粮食的时候没有给从中扣除。可是,现在分的是余量,咱们再不让队里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于金水。于金水听了,考虑了一下。说:“你说的是这个理,这个借粮早晚也得扣。不过咱们先扣一百斤吧。白龙潭水库的灌渠开挖,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开工了。具体怎么办,咱们还不清楚。反正还得在工地上吃饭,你就多留点粮食,拿的工地上去吃吧。”
于月秋听了于金水的话,心里一阵热乎乎的。她说:“太谢谢叔了,你还想的这么周到。”
过了没有几天,公社里就召开了各大队小队长以上的扩大会议。于金水他们来到公社大门口的时候,奇怪地发现墙上贴满了大字报。公社大院里的墙上也贴着大标语,标语是:打到走资派,实行无产阶级专政、扫除一切牛鬼蛇神……
他们来到会议室的时候,看见程飞和吴长腿,还有出出进进的每一个人,都带着一个像章。这时候,程飞看看人员来的也差不多了。他说:“现在开会了。大家来的时候,都已经看到了那些贴在墙上的大字报和标语了吧?咱们也一定要响应党中央的伟大号召,抓革命,促生产。既要认真地去抓革命,也不要忘了搞生产。咱们公社,农忙马上就要结束了。现在,大家心里应该憋着一股劲吧。今年的大旱,却眼睁睁地看着建成的水库用不上。造成了玉米苗大面积的被旱死亡,造成了秋粮大量减产。这是怎么造成的?不就是灌渠没有挖通吗。所以,咱们今年的这个冬季大会战,不管采取什么办法,在明年的春旱来临以前一定要挖通,一定要把这救命的水送到咱们的地里去。最后,我还要要求各个大队,一定要把每一个社员,佩戴像章的事情落实到实处。记住了,是每一个人都要佩戴。现在,咱们公社里还有一部分,开完会各大队的大队长去办公室里去领。”
吴长腿接着说:“今年的灌渠开挖,经公社党委研究决定,先开挖十五华里。这样青山以西的村庄,水库里的水就都能覆盖到了。收益最大的大队,还是于家寨大队。他们大队的麦地,基本上都能得到灌溉。现在,我们初步研究的施工方案,就是把灌渠的开挖,分段分包到各个大队里。你们把分到的这一段灌渠开挖完成以后,只要是达到了技术员要求的标准,能通过专家的验收。你们就是一个月完成了,也不再给你们大队安排别的活了。现在还是秋末,各大队里还有一些农活没有干利索。你们回去以后,抓紧把该干的活全部干完它。然后,好心无挂念,集中精力地去开挖灌渠。真心希望到明年春天,就能把白龙潭水库里的水,引到咱们各大队的田间地头。”
虽然是开会安排冬季开挖灌渠的事,但是,今天开会的全体人员,却破天荒地都很兴奋。吴长腿看着这些人们脸上的表情,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给他们安排了这么艰难的活,他们却都很高兴,这是为什么?
社员们就是这个样子,让他们出力受罪都没有什么怨言,但是,你得让他们看到希望,看到盼头。今年的五月底六月初,老天滴雨未下。地里那些被太阳烤焦的玉米苗子,让他们看了心疼。看着苗子一棵一棵的被旱死了,他们只是干着急,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让他们去挖灌渠。灌渠挖通了,就能把水库里的水引到自家的地头上,他们能不高兴吗?
于金水回来以后,他便把于月秋、李玉山、王友江他们几个人,一起叫到了打麦场里。他首先把今天的会议内容,给他们三个人传达了一遍。他们觉得开挖灌渠是势在必行的事,越早一天开挖完成完成,咱们就能早一天收益。然后,于金水又拿出一包东西放在桌子上。于月秋赶忙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包鲜红的像章。她看着这些像章说:“前几天,我就见过从城里回来的人都戴着像章,现在,咱们也得戴了?”
于金水说:“程飞在会上专门要求了这个事,全大队,每一个社员都得戴。”
李玉山说:“听说县城里的学生都不上课了,说什么去当红卫兵,打到牛鬼蛇神什么的。反正是咱们弄不懂。”
于金水说:“那些事,咱们先不着急。咱们队里还有留下的红薯种没有刨,没有下窖子。把这些红薯种下窖子,用不了多长时间。再就是还没有打油。现在,咱们各家各户的油缸里,应该是花生油都不多了,甚至是早就见底了。我想在这几天里,抓紧把花生油打出来。这样咱们没有了后顾之忧,也好把心思和精力全部放在挖灌渠上。你们看看还有什么想法,提出来咱们再磕么磕么。”
于月秋说:“赶快挖通灌渠比什么都好,社员们盼的就是这一天。我同意你的想法,把余下的活抓紧干完,咱们就能全力以赴去挖灌渠了。”
王友江也说:“公社里既然是按段包给大队里挖灌渠,我相信咱们大队里,一定还会分包到小队里。冬天正好农活很少了,咱们就多去人,最好是提前完成任务。”
李玉山也说:“反正就是这些活,早干完了早利索。人多力量大,咱们多去人是对的。”
于金水最后说:“既然大家的想法都一致,那咱们就这么干了。从明天开始,于月秋、王友江你们两个人领着社员们刨红薯种下窖子。我和李玉山负责去磨花生米子,开始打油。这些完成以后,咱们都一起去开挖灌渠。”
到了晚上,于金水还没有吃完饭,陈热闹就来到了他家里。他看见他们一家三口正在吃饭,马上说道:“你们先吃饭,我等一会再来。”
于金水的老婆对他说:“你既然来了,就等一会吧,我们马上就吃完了。于涛,给你热闹叔拿个板凳。你吃了吗?再一块吃点吧。”
陈热闹笑着说:“我吃过了,嫂子。你们吃吧,我找队长有点小事。”
于金水听了陈热闹的话,不用他说什么事,于金水心里也很清楚。陈热闹在地里干活,偷奸耍滑是出了名的。可是,他除了逮鱼摸虾,还有一个拿手的活,就是他炒花生参很到位。炒花生参也是一个力气活,挥舞一把像小铁锨一样的大铁铲,不停歇地在大铁锅里来回翻动才行。一旦是翻炒慢了,就会把花生参炒糊锅。还有就是把参炒轻了不行,炒过了火也不行,这样出油率都会减少。陈热闹为什么能把参炒好,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在家里吃不饱饭,一年到头的见不着肉的荤腥。肚子里缺油水,也就缺乏营养。所以,他在油坊干活的这十几天里,那真是天天都泡在油里。所以,他为了每年都能到油坊里,去炒这十几天的花生参,他是真用了心,也出了力,才练就的这手好活。
前些年,刚开始的时候,他为了学炒花生参。每年到了油坊里打油的时候,他是每天晚上都去油坊里帮忙。在油坊里,他不是帮忙烧火,就是帮忙推油榨杠子。油坊里温度高,有时候陈热闹累得出了汗,他就干脆把那件破棉袄脱了,扔到一边继续帮忙。那些叔叔大爷们,也知道陈热闹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在他离开油坊的时候,也给他拿一些,从花生饼上切掉饼边。可是,陈热闹却一反常态,人家还不要,他说他来帮忙干活,就是想学炒花生参。当时,这些老头们也可能觉得是陈热闹好玩,还就真的教他怎么炒花生参了。就这样,一来二去的,他真学会了炒参。并且他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炒得花生参出油率都比那些老师炒的还高。
今天晚上,陈热闹来找于金水。还真和于金水想的一样,陈热闹就是来找他帮忙,让他今年继续去油坊里炒花生参的。他等到于金水吃完饭,站起来说:“队长,我听说咱们队里要打油了。我再去油坊炒参行吗?”
于金水回头说:“你小子不光鼻子是属狗的,耳朵也还怪灵。谁给你说咱们队里要打油了?”
陈热闹忙说:“我看见于月秋通知大伙,明天开始刨红薯种。是她告诉我说,油坊里正准备开榨打油。”
于金水站起来,说:“你来了,我也不用再通知你了。明天你叫上李玉福和李玉山,咱们去拾掇油坊,磨花生米子,开始打油。”
陈热闹听见于金水同意他去油坊里打油了,心里马上像是吃了蜂蜜一样高兴。说道:“谢谢队长,我现在就去通知他们两个人。”
过了一天,他们四个人早早地来到了油坊里。用了一头午的时间,就把油坊拾掇利索了。他们又调试了一下油榨,用黄泥把炒参的大锅炉条好好地加固了一下。下午,他们四个人用推车推着一部分花生米,去磨坊里把花生米磨完。到了晚上,就正式炒花生参打油了。
打油这个活,虽然嘴上说炒熟的花生参不能吃,因为是公家的东西。可是,又有谁见过,看着水还被渴死的人。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四个人也都觉得饿的有点难受了。但是,还都坚持着没有人说这个事。那炒熟的花生参诱人的香味,让不饿的人闻到了都想吃上几口。更何况是饿得难受的人,还亲眼看着,这金黄流油的花生参就在眼前,谁还能受得了。陈热闹再也憋不住了,他这一次,往大锅里放生花生参的时候,用秤多称了半个饼的生花生参。他也不说话,把生参放进大铁锅去以后,又忙活地翻炒起来。其实他们三个人,也都看见陈热闹把生参放多了,也知道陈热闹是什么意思,就是都没有挑明罢了。
等到陈热闹把这锅花生参炒好以后,李玉山拿过饼包,包了一个饼的参就送到油榨里去了。于金水也不说话,和李玉山、李玉福一起开始推榨杠子。只见一股金黄色的花生油,顺着油榨的底槽流了出来。等到他们把第一次的油榨紧好了以后,陈热闹已经把锅里的花生参,盛到四个碗里去了。
于金水端起碗来,说:“大家都饿了,吃点垫吧垫吧,吃完了还得继续干活。”
他们三个人听了于金水的话,都笑了笑谁也没有接茬说话,然后,蹲在地上吃了起来。也可能是陈热闹吃得太快了,也可能是噎着了。他忙活地来到油榨跟前,从油桶里舀起一碗刚流出来的油,就喝了起来。他们三个人没有想到,一碗热油被陈热闹瞬间就喝了个精光。李玉福看着陈热闹喝完了。问道:“热闹,热油好喝吗?”
陈热闹放下碗,说:“你这不是废话吗,新油能不香吗?过年的时候,酥菜都没有这个刚打出来的热油香。”
李玉山说:“热闹啊,你回家拉屎的时候,千万别去茅房里拉。”
陈热闹不知道是玩笑,问:“不去茅房里拉屎,还能在屋里拉吗?”
于金水忍不住了,突然笑了起来。对陈热闹说:“在屋里找个盆,把屎拉盆里,以后好留着炒菜用。”
陈热闹看见这些人笑了,这才知道老实人也会开玩笑。
到了第二天,于金水突然看见,陈热闹的裤子上,在腚上还真的油了一大片。陈热闹自己应该是还不知道,这一定是他放屁的时候,油随着屁跑出来的。
于月秋他们刨红薯种下窖子,也已经是干了四五天了。他们每个人,每天都是挑着两个筐头子,拿着一把镢头,到红薯地里去刨红薯种。刨红薯种和平常刨红薯不一样,下镢头要很小心,不能把红薯种刨坏了。等到每个人都刨满了筐头子,就自己挑着去红薯窖子里储存。用担子挑红薯,一般不会把红薯颠坏。
于月秋每一次看到红薯窖子,心里都有一种压抑感。一块阴云马上覆盖在了她的脸上,她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自己的表情。都会说一句:“搓雪花膏、用肥皂洗手的不要到窖子下面去了,这样对储存红薯种有影响。还是男同志下去吧,咱们在上面往下递就行了。”
她说完,拿过麻绳来拴在筐头子上。等到男同志下到红薯窖子里面去了,她便提起筐头子,攥紧麻绳慢慢地把红薯往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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