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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在一家名为小镇江湖的餐厅里,钱晓天和覃雨燕坐在一个角落的位置,这家餐厅主打江湖菜,即使在疫情之下,生意也不差。眼看菜都上齐了,丁一岚才姗姗来迟,雨燕连忙问:“怎么忙到现在?谈得怎么样?”一岚气呼呼地坐下,晓天招呼道:“来,动筷子,边吃边说!”一岚拿起筷子边夹菜边怨道:“这一下午,我差点要被气死了。”然后把下午的情况吐槽了一遍,晓天听完一句道破机关:“他们这道双簧唱得,再加上今晚殷总走时表的态,你这合同怕是不好谈啊!”一岚叹气道:“是啊,他们就是吃定了这个项目已经内定了他们来做,才敢提这样过份的条件!”雨燕补充道:“又因为是我们操盘,所有的进度压力都在我们这边。”晓天端起杯子说:“今晚上我喝水,你俩喝!工作上的事先别想了,来呀,喝一个!”看周围好些桌都在聊过年的话题,雨燕提议道:“对,马上过年了,开心一点!”一岚也端起杯子,感慨地说:“来吧,以后咱仨很难再有一起吃饭的机会了。雨燕,你走了这个月,我好不习惯!”雨燕也郁闷地道:“我也不习惯,一个人住在安置小区那么大一套房子里,怕得不行,不过今晚上你来了,我就不用怕了!”晓天听了皱眉问:“什么,你住那儿害怕呀?怎么?你是一个人住那里吗?”雨燕道:“对呀,我不是一个人,还有谁啊?你倒是给我安排个女同事来啊!”晓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抱歉,是我失职了!年后马上就有女同事来了。”雨燕一声感慨:“想起上一次咱们三人单独吃饭,还是四年多前在乐丰的那个晚上,那一顿烧烤,时间好快啊!”一岚也道:“这四年多,一路走来真不容易,这已经是我们第三个项目了。也不知道我们未来还能走多远……”晓天也摇头说:“是啊,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倪总、那么实力雄厚的卓信,今天都变了样……哎,真是变化赶不上计划……”三个人忍不住有些伤感起来。
晚饭后,城北安置小区外,雨燕和一岚从晓天的车上下来,等晓天的车调头走了,两人便相互手挽手进了小区。今晚喝了点儿小酒,有点儿微醺的状态,再加上两人分别后第一次见面,都有些不舍,一岚说:“雨燕,以前你在的安苍的时候,我有什么事还可以跟你说说,这下你隔得远了,我又找不到可以聊天的人了。”雨燕也有点儿晕乎地说:“又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说说呗!以后啊,咱可以经常视频电话。”一岚边走边步开心地问:“你说咱们这么拼了命努力地工作,到底为了啥?结果,依然过得不幸福。”“别这么说,一岚,你有房有车、经济宽裕,老公孩子都那么爱你,多幸福啊!”雨燕搂搂她肩膀,安慰着她,一岚又摆手又摇头地道:“不,你们看到的都是表面,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幸福,就跟个孤儿一样,爹不疼妈不爱的……”一岚说完就掉了泪,雨燕连忙阻止:“哎呀,好好的,怎么又说这些伤心话,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嘛!”一岚一屁股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吸着鼻子说:“你不知道,昨天丁一俊又找我,说丁大全右腿膝盖骨坏死,现在疼得连路都走不了,需要五万块做人工关节置换手术,现在等着钱住院,让我出钱,我不出钱就没钱治。丁大全就知道顾他的儿,房子卖了租房住都愿意,挣的钱都拿去给他儿还房贷,就盼着房贷早日还完好抱上孙子,自己病了一分钱都不愿意花。丁一俊倒好,到了该出钱的时候就知道找我,我就是他们的摇钱树!上次我已经说了,跟丁大全断绝父女关系,我真的不想再管他们了。但是,我又……我又……”说到这儿,一岚双手捂住脸忍不住低声痛哭起来,雨燕也被带动得有些伤感,靠着她坐下问:“你又放不下,是不是?他毕竟是你父亲。”“是啊,我又不是那么绝情的人,都是他们之前做得太过分!摊上这么个讨债鬼变的爹,给钱吧,他以后只会变本加厉地来折磨我,不给吧,我又不忍心,雨燕,你说我该怎么办?”雨燕这时候想起自己过世的父亲,泪里泛起了泪花,半响才说:“一岚,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再怎么说,你父母都还健在,家庭和睦。不像我,我爸那么辛辛苦苦地把我从农村供出来,却没有享过我一天的福。我爸走了的这些年,我一个人的时候常常落泪,你知道‘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滋味吗?心里股股地痛!我现在啊,婚姻也支离破碎,虽然还没离掉,但又跟离了有什么区别呢?我一个人背这么多负债,还要养房贷、车贷和孩子,我一刻也不敢懈怠,生怕哪天丢了工作……”说到这儿雨燕也开始哭起来,一岚扭头看了看,止住了哭又来安慰雨燕,在这儿寒冷彻骨地冬夜里,两人就这样相互宣泄着自己的压力和情感。
等哭够了,雨燕道:“一岚,我们跟随自己的内心做选择吧,不勉强自己,将来也不后悔!走,回寝室去,外边好冷!”吹了一阵冷风,一岚似乎清醒了许多,她起身道:“雨燕,你说得对,我昨晚整夜都没睡着,我也不想再为这事跟自己内耗了!我明天就把钱转给丁一俊,不管他们对不对得起我,我做好我自己的本分就好了。”雨燕也提起包,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地说:“或许这就是那句‘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一岚,你太让人佩服了!”一岚无奈地笑笑,跟在雨燕走后边问:“那你呢?你还要这样继续分居下去吗?”雨燕苦笑道:“我情况跟你不同,我若原谅他,等于认同他的不思进取和不负责任,这两口子的日子,光我一个人努力是不行的。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迁就他了,更不想让自己过得遍体鳞伤!”一岚明白地点了点头,在后边轻轻地揽住雨燕的腰说:“你说得对,何必勉强自己,顺其自然吧。”走到宿舍楼下,一岚看见一辆白色的奔驰小车停在单元口外,一岚问:“这是不是你新买的车?怎么不见你开啊?”雨燕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才刚提了车嘛?现在只是周一和周五回去开一开,平时在这边儿上下班可以走路就没开。可惜啊,我以前经常坐你的车,现在我有车了,却没机会给你服务了。”一岚哈哈一笑说:“怎么没机会,以后肯定有机会的!以后周五过来办事,我就不开车过来了。”雨燕也哈哈笑:“好呀,那我赶紧把技术再练练!”“刚开始磨合,就得多开多练,下次过来我坐你车回去哈!”
第二天,一岚回到安苍,把总包合同谈判的情况向殷总如实作了汇报,然后铁了心一般地道:“领导,李总和罗总这样做,摆明了要吃定我们!我可不想就这样被他们拿捏,索性我就坏人做到底,干脆重新启动总包招标得了,反正年后才过规,我们还有时间。”殷智明微信一笑,摇摇头道:“丁一岚,你太天真了!重新启动总包招标,就等于宣布我是个背信弃义的人,你把我当初向张董的承诺置于何地?”一岚当场一震,然后无计可施地道:“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就这样被硕丰牵着鼻子走吧?”殷总也面露难色,半响才道:“怕什么?罗总上面不是还有我吗?那钢材款付多少还不是要我签了字才行!”一岚听殷总想答应钢材款单独支付的条件,连忙阻止道:“领导,他们现在都这般强势了,后面你想靠支付签批拖延他们根本不现实,你总不可能回回都去做坏人吧?到时候咱们现金流会被硕丰建工吞噬掉的。”殷智明从办公椅前缓缓地站起来,平静地道:“丁一岚,洪安这个项目,不管总包合同怎么签,支付多点儿少点儿,我都不担心。你看看现在整个大行业里的房企,就拿咱们对面的恒都来说,曾是全国排名前十的一线实力房企,现在资金链断裂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天飞了!还有咱卓信体系内的分公司,也都是一片哭爹喊娘的状态!等这年过了回来,又得有多少项目要停工烂尾?房地产已经进入有史以来最严酷的寒冬了!所以啊,只要硕丰建工心能甘情愿地为咱们这项目建设兜底,什么总包缴不缴纳保证金,什么钢材款支付进度,还是大问题吗?”殷智明说完背着手来回踱步,在思考着什么。
丁一岚听完这席话,情绪也平静了许多,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那咱们就这么轻松地让他们如意吗?”殷总停住了脚步,叹口气,捏了捏额头道:“如意归如意,但咱们的大肚和格局必须要让他们知道,你这样,你让梁雪给李总打个电话,就说‘你把昨天的事跟我汇报了,你想重新启动总包对外招标,结果被我狠狠地骂了一顿,说硕丰建工跟咱们团队合作这么久了,在业界也不是恃强霸道、不懂退让的名声,合作都是相互协商谈出来,张董和罗总都是有心胸和格局的人,硕丰建工对待合作方如果真是一言堂,也不可能做到今天这么大。’你让梁雪跟李总去带话,让他们考虑考好了重新约时间谈,就说我不让你插手这个事了!然后你把这同样的话,打电话给罗总说一遍,就说我让你暂时退出这个谈判了,诉诉苦,讲委屈,越委屈越好。我们只能把皮球踢给他们,让他们去着急!明晚是硕丰集团的年会,我被邀请了要去参加,张董肯定会过问这事,所以我预料他们明天之内就会有结果的。以退为进,就是这事最好的处理方式!”丁一岚瞪圆了眼睛,仔细想想,确实这是最好的方法了,殷总补充道:“咱们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们怎么也得做出些退让,即便还是不让,那也等于给罗总卖了个面子!下一次,需要他们做出退让的时候,咱们自然当仁不让!”丁一岚认同地点了点头,当她走出殷总办公室的那一刻,内心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前瞻性和思维高度!第二天下午,殷智明正在赶往硕丰集团年会的路上,接到丁一岚的电话,说罗总刚刚给梁雪打来电话,愿意将单独立项的钢材款支付比例降低百分之十五,其它合同条款不变。殷智明哈哈一声笑了,自然顺坡下驴,吩咐双方赶紧签合同,签完放假!
二零二一年这个春节,在外打工的回不了家,在家困了一年的人继续被困着,部分企业已经开始裁员,很多人都在担心自己下一年的生计问题,这个年大家都过得索然无味。雨燕难得在过年休息几天,陪在母亲和女儿身边,倒也知足幸福,方舟一个人过年,除夕的晚上早早地把子璇接过去吃了顿饭。等方舟把子璇送到门口,看着子璇进了门就走了。这时,雨燕和母亲正坐在电视机前,等着看春节联欢晚会,母亲问:“璇璇,你去过年,爸爸给你做的什么好吃的?”子璇说:“只有两个菜,一个可乐鸡翅,一个红烧肉!爸爸说都是给我做的,平时他一个人都煮面条吃!”母亲有些意想不到,连忙拉了拉雨燕的衣袖,雨燕假装继续看着电视,子璇也以为妈妈没在听她说话,便跑到雨燕跟前说:“妈妈,爸爸说等说过完年,他就要去跑滴滴车挣钱了。等挣了钱,还了房贷,剩下的钱给我买好吃的!”雨燕听了笑笑,把子璇抱在自己膝盖上坐下,亲了亲道:“好啊,爸爸终于知道去挣钱了,你让他加油吧!”“嗯,我给他说了,让他挣到钱了,来请求你的原谅!爸爸同意了。”雨燕在子璇额头上吻了一下,把子璇抱到旁边沙发上坐下,说:“宝贝,你自己坐,妈妈去给你打洗脚水!”然后迅速起身,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顺着哗哗的流水声,雨燕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这一刻她满是愧疚的眼泪,让女儿小小年纪都跟着操心了,她万般不忍。母亲看出了雨燕情绪的变化,也跟了过来,看见雨燕在抹眼泪,小声安慰道:“燕儿啊,你这是何苦呢,大过年的不能哭,要开开心心的!别让孩子看见了。”雨燕赶紧抽张了镜子前的纸巾擦了眼泪,拿盆接了水说:“妈,我没事,你先端过去吧!我等下就过去!”
晓天的这个年,跟何露继续着冷战模式,昨天他已经陪母亲在洪安过了年,昨晚上才回到成川的家里,这是上次跟何露因为母亲的事吵架以来,第一次回家,昨晚上他是趁着晨晨睡了之后,才抱着被子枕头在书房睡的,在孩子面前,他故作一副高兴的慈父形象。今天的一桌子团圆饭也是他一个人张罗的,自始至终他都在做好自己的本份,每个月工资照常上交,除了那一条转账微信,他私下也不想跟何露多说话,何露本就是个大小姐脾气,看着钱晓天回来忙东忙西,对孩子也好,她也不主动找话说。此时,钱晓天在厨房收拾碗筷,她查看手机上的鼻咽拭子核酸检测结果为阴性,便对晨晨说:“去厨房给你爸爸说,妈妈明天要出去几天,这几天你爸刚好在家,你们想去哪儿玩儿就去哪儿玩!”她一边在手机软件上打明天一早去机场的车,一边傲娇地想:姓钱的,只要你工资奖金上交,管你回不回来,管你回来在哪儿睡,老娘才懒得管!老娘明天去三亚耍一周才回来,你让我一个人在家带娃,我也让你尝尝这个滋味!随即她就去了卧室收拾行李箱,一会儿晨晨跑过来说:“妈妈,爸爸说知道了!”何露听了道:“行,你去玩吧!妈妈先睡了!”她把从衣柜上头格子里抱下来的夏秋季衣服重重地丢进行李箱,又去拿起梳妆台上的防晒喷雾和瓶瓶罐罐,往化妆袋里一顿塞,塞完拉上拉链,朝行李箱里一扔,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关上了房门,转身一屁股坐在床上。
这个春节,对于四五线城市的各大售楼部来说,也从前些年的门庭若市变成了门可罗雀,金松湖整个春节才卖出去二十多套房子,原本寄希望于春节能热销回款的倪伟宏,心里也凉了个透底,眼见八期和江东二期马上就要交房,大几千万的资金缺口就像一个逐渐变大的黑洞,慢慢将要把卓越吞噬掉,这让他寝食难安,夜不能寐,眼下公司能用于抵债的资产已所剩无几,如何度过这场即将到来的劫难,似乎只能靠上天了!但这疫情却看不到尽头一般地继续肆虐着,等于是上天非但不助力,反而在这节骨眼儿痛下刀子,让本来已经遍体鳞伤的卓越,愈加奄奄一息了。
春节后上班归来第一天,晓天和雨燕抱着修改了长阳台的项目方案,约了恒都的万经理老地方帮忙看看,万经理接过方案,心不在焉地随手翻了几下道:“现在这行情啊,不管你们产品做得再好,开出来也都一个样!这个春节,咱们二期就跟没过春节似的,整整半个月才卖了不到三十套房,营销总马上就要被下了,营销总马上就是整个行业最危险的职业!”万经理说完这话,这才意识到旁边覃雨燕是也干营销的,连忙抱歉地道:“覃总,我不是说你哈,我在说我们公司的哪些干营销的,恒都现在的情况可能你们也都听说了,集团至上而下对营销给的压力是最大的。”雨燕微微一笑说:“万经理,你说得对,疫情当前,你们做投拓发展的进可攻退可守,真让人羡慕啊!”晓天不想再听万经理扯闲篇儿,连忙说:“兄弟,方案我们做好了,这个春节全耗在这上面了,都没咋休息成!请你给周副市长说一声,看今明两天是否方便我们抱去给她看,这周五就要上规委会了,若行我马上跟公司汇报!”万经理本以为这次来能有他想要的,却听见是等确定行了再跟公司汇报,便打太极一般地道:“哎呀,这两天领导忙得很,到处在开会,怕是抽不出来时间看你们这个方案,上次都跟你说了,领导时间都是挤出来的,你不早把东西拿来,现在都火烧眉毛了,我也很难办啊!”说完眼睛往天花板上瞟,东看西看,等钱晓天的反应。晓天倒是不急不躁,和颜悦色地说:“没事,没事,既然领导这么忙,那我们就先请专家们过过目,看还有没有可更改的余地,领导要实在抽不出来时间,也就不麻烦兄弟你了!”万经理又道:“难办是难办,但也不是不能办,我再跟领导说说,你那边也同步进行,别到时候我这边跟领导说好了,你们自己却掉链子!”晓天连忙给万经理递上烟,赔笑道:“不会,不会,我们都尽力!”
中午时分,晓天叫上雨燕,说是要去找上次初审会的专家,他俩来到规划局招待所的大堂,雨燕问:“你确定在这儿能等到高总工?”晓天不慌不忙地小声道:“肯定,我都找人问好了,说高总工这次是临时过来参加秘密会议的,是成川去年底才派遣到洪安市的新专家。”等了近半个小时,才见一个约莫五十来岁带着眼镜的男人从外边行色匆匆地进来,晓天连忙上前打招呼:“高总工,你好,我是滨江悦府的小钱,以前我们见过多次,还有年前洪安规划局的项目初审会上我们也刚见过一次的,现在我们方案修改了一稿,想请您再帮我们过过目。”高总工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地方会有人找他,他扶了下眼镜看了看眼前的来人,继续进电梯上楼,半天才道:“哦,小钱,你是不是以前卓信城东别墅项目的那个小钱?”晓天连连点头:“是,高总工,您真是好记性,十年了还记得我!”高总工边往里走边说:“记得!你十年前的那一番言论至今让我记忆深刻啊!哎呀,你让我看方案,但是我现在着急赶回成川去,五点钟有个紧急会议!我上房间里去拿了行李马上就得走,不然来不及了!”晓天有些挠头,立即跟上去说:“高总工,只需要耽误您5分钟,我们就想汇报一下长阳台这个点。”说话间,高总工已经出了电梯,到了房间门口,他顿住了脚步,疑惑地道:“长阳台?我记得你们上次报的方案没有长阳台啊?不好意思,我真的要进去收拾行李了。”说完就进了房间。雨燕也十分着急,她想了想道:“要不咱们送高总工去成川吧,路上说。”晓天立刻眼睛一亮地点了点头。五分钟后,高总工从里边拉着箱子出来,抱怨道:“小钱啊,不是我不帮你看,而是我真的没时间了,还有半个小时动车就要开了。我叫的车都在外边等我了!”晓天立马上前道:“高总工,我知道您赶时间,我们明天在成川刚好要跟股东开项目预算会,今下午就得赶过去,要不您坐我们车,省得您打车不方便,我保证五点钟之前把您送到开会地点。路上请您抽出几分钟时间帮我们看看方案,行吗?”雨燕也在旁边道:“是呀,高总工,我是滨江悦府的小覃,请您跟我们一路同行吧,免得两头换乘奔波辛苦。”高总工见两人如此热情和执着,想了想道:“既然这样,那我就路上帮你们看看!”
一会儿的功夫,晓天的奔驰已经行驶在洪安前往成川的高速上,高总工坐在后排翻看方案,雨燕坐在副驾,转过头向高总工陈述着长阳台的重要性,她说:“高总工,新冠疫情这一年来,我们在江州多个项目的业主,陆续跟我们反映,说去年初那一次长达两个月的全国性居家隔离,全家人天天待在家里,挤在空间有限的客厅里,都快要被憋疯了。于是拿到洪安项目后,我们做了一个调研,结果显示他们都希望家里有大阳台,长阳台,老人在阳台健身休息、孩子在里屋上网课、大人在客厅或阳台办公,互不干扰。还有,现在疫情愈演愈烈,房地产已经进入了最严酷的寒冬,好多人降薪失业,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已是巨大的负担,买房更是难上加难。我们真的希望他们能用最有限的购房预算,在九十平左右的户型里,就能实现套三双卫附带大阳台、长阳台的理想居所,这是在当前行业寒冬中我们唯一能做的有温度的事了。此外,我们还要在小区的一楼架空层和园林里,规划落地至少十个以上充满社区人文关怀的活动空间,比如为全家人设置的业主会所、放映厅和亲子瑜伽室,老人的棋牌室和健康管理小屋,儿童的童趣屋和图书室、年轻人的健身房、青少年的篮球场、乒乓球室和羽毛球场、园林夜光跑道等,针对小区的健康管理,我们还会在社区主大门入口设置体温检测仪,随时随地监测业主回家时的健康状况……通过滨江悦府这个小项目,我们将达成后疫情时代下理想的人居梦。”等雨燕说完,她发现高总工正带着严肃的表情直愣愣地看着她,雨燕以为自己说得太过了,连忙问:“高总工,我说的不恰当的地方,请您指正。”高总工不敢相信地问:“这么多功能,在这不到三十亩的地块上?你确定你们能做到?”雨燕真诚地点点头道:“是啊,滨江悦府只有二十九亩,麻雀虽小,但我们要让它五脏俱全,成为整个洪安,甚至全江州市最具备人文关怀的社区,高总工,我知道这很难,但我们真的希望能通过我们的努力,可以达成这个愿望。”
高总工哈哈地笑了,半响才道:“小覃啊,这一年来,我参与评审的项目不下上百个,你是唯一一个把后疫情时代下居住的人文关怀讲得如此透彻清晰的,九十平套三双卫,还得有大阳台、长阳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要突破赠送率的极限!!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这样的房子我在过去三十年的从业经验中,都没做出来过,你是真敢讲!”说完继续无奈地笑出了声,雨燕心想:糟糕,自己确实太理想化了!不免有些失落,这时晓天也补充道:“高总工,刚刚给您汇报的产品设计构想,是覃总整合营销界朋友圈资源,运用江州市各区县的十多个楼盘,做了一万一千多户业主的调查问卷后,统计出来的结论,这是当下最真实最迫切的市场需求,光做这份调研,我们年前就用了半个月时间,现在我们多么希望本周五的评审会上,这些购房人的心声能被听见和看见。”雨燕这时已打开手机,点开自己的调研分析文件,递到高总工的面前说:“高总工,这是我们年前做的线上问卷和统计分析结果,请您大概浏览一下,可惜今天走得急,我没有打印纸质版,很抱歉。”高总工接过手机,仔细的划着屏幕,看了一阵,把手机递回给雨燕,难以置信地道:“小钱啊,小覃啊,在洪安这个五线小城市,为了这么个二十多亩的小项目,你们居然做了这么多调研,简直不可思议。但可惜啊,你们求真务实的地方,却是有些人横行妄为的灰色地带。要是所有建设主管部门的人、行业内的开发企业和从业者们,都能有你们这股子人本关怀的初衷和与时俱进对待产品研发的态度,那就真是我们建筑行业的幸运了!”说到这儿,高总工摘下眼镜,叹口气,轻微地摇摇头,脸色变得不可捉摸地伤感,盯着窗外开始发呆。雨燕也不知道高总工为何有这样的感慨,她不好再多说什么去烦扰高总工,只好无可奈何地想:该说的也说了,该做的也做了,即便还是实现不了,也只有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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