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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尤拉莉说。“今天的天气是典型的查尔斯顿冬天。要不是伤风,我才不披这条围巾呢!”
斯佳丽解开披肩,交给潘西。如果尤拉莉执意要大伙儿都伤风的话,她乐得从命。姨妈必定当她是个傻子。其实她很明白她们之所以不喜欢她戴披肩,实在是她们和亚特兰大的顽固派没两样,总认为和她们一样寒伧的人才体面。她注意到尤拉莉打量她头上时髦的羽毛镶边的女帽时,一副咬牙切齿,存心找茬几的架势。但是如果要她去见瑞特的母亲,至少得让她打扮得时髦吧!
“我们出发吧!”尤拉莉作了让步说。苏西打开大门,斯佳丽跟在姨妈身后,走人晴朗的阳光中。一踏下门阶,斯佳丽就不由得喘不过气来。十一月天简直像五月一样。从压裂的白色路面反射过来的阳光,有如一床轻盈的毛毯,披在肩上。她昂起头,让阳光照在脸上,尽情享受地闭上双眼。“哦!姨妈,这真舒服,”斯佳丽说。“要是你们的马车有个能摺拢的顶篷就好了。”
两位姨妈不由大笑。“好孩子,”尤拉莉说“全查尔斯顿除了莎莉布鲁顿,谁也没有马车。我们走路,这儿的每个人都是如此。”
“我们不是没有马车,妹妹,”宝莲纠正尤拉莉。“只是被提包容抢去用罢了。”
“提包客简直不是‘人’,姐姐。说他们是禽兽还差不多,否则就不叫提包客。”
“对,他们是秃鹰。”宝莲嗤之以鼻地附和道。
“美国秃鹰。”尤拉莉说毕,两姐妹又哈哈大笑。斯佳丽也跟着笑出声。美好的天气使她心情快活得几乎眼花缭乱了。这么一个好天,什么事都不会出毛玻她突然感到愈来愈喜欢姨妈了,甚至对她们无伤大雅的斗嘴也喜欢。斯佳丽跟着姨妈过了空旷的马路,走上另一边的小台阶。刚走到最上面一级时,一阵微风撩动她帽子上的羽毛,她的唇尝到一丝咸味。
“哦,天啊!”她说道。站在高起的散步堤远头,放眼望去,查尔斯顿湾的棕绿色海水直接天际。在她左手边,沿码头一列船,高高的桅杆上旗帜迎风飘舞;右手边一长溜低低的绿化地带上,树木焕发出明亮的翠绿颜色。小浪尖头上闪烁的点点阳光,宛如水面上缀着无数颗钻石。
三只雪白发亮的飞乌,翱翔在万里无云的蓝天,然后飞扑而下,如靖蜒点水般掠过浪头。看来它们似乎在玩一种游戏,一种逍遥的、“跟我做”的失重游戏。一阵甘咸的和风拂过她的颈项。
她现在深信,这次她来对了。她回过头来望着姨妈“多美妙的一天啊!”斯佳丽说。
散步堤很宽阔,姨甥三人并肩走在上面。两度遇到熟人,先是一位身穿老式常礼眼,头戴海狸皮帽的老先生;还有一次是位太太,带着一个瘦男孩,这孩子一听到别人间话就脸红。每一次停下脚步,姨妈总不忘介绍斯佳丽。“我们的外甥女,来自亚特兰大,她母亲是我们的妹妹埃伦,她的夫婿就是埃莉诺巴特勒的儿子瑞特。”老先生鞠个躬,亲了亲斯佳丽的手。那位太太向她们介绍了她的孙子,这孩子挨了雷劈似的,直愣愣盯着斯佳丽看。斯佳丽觉得,今天愈来愈美妙了。然后她看见朝她们走来的行人竟是一群穿蓝色军服的人。
斯佳丽抓着宝莲的手,踌躇不前。
“姨妈,”她低声道“北佬兵正朝我们走来呢。”
“继续走,”宝莲朗声说道“他们就会不得不让道。”
斯佳丽惊讶万分地望着宝莲,谁会料到这瘦骨如柴的老姨妈竟如此勇敢?她的心怦怦跳,声音大得一定被北佬兵听到了,但她仍勉强迈动双脚。
当双方仅相隔三步时,北佬兵就让开了路,身体紧贴着沿海那条走道边的金属栏杆,等她们通过。宝莲和尤拉莉只当他们不存在似地从他们身旁走过。斯佳丽也学着两个姨妈昂首挺胸的高做姿态,大步迈向前去。
前方不远处有一支乐队开始吹奏哦!苏珊
“查尔斯顿为什么有这么多该死的北佬?”她忿忿问道。“我在火车站也碰到过。”
“我的天!斯佳丽,”尤拉莉说“你不知道吗?查尔斯顿仍旧是军事占领区,他们可能也不打算走了。当初我们把他们赶出萨姆特要塞,再据守阵地,攻击他们的整个舰队,这事让他们恨之入骨。”
“天知道那时有多少团人马。”宝莲补充道。两姐妹面露骄傲的神采。
“天哪!”斯佳丽暗呼不妙。瞧她又干了什么蠢事?竟闯入敌穴!
她知道军政府意味着什么:使你感到无依无靠,怒火填膺,经常害怕他们会没收你的房子,如果你违反他们的法律,就抓你坐牢,或枪毙。军政府是无限强大的。她已经在那种朝令夕改的统治下过了五年苦日子。怎会笨得又自投罗网?
“他们的乐队倒是个差。”宝莲说。“来!斯佳丽,我们从这儿过马路。时而那栋新漆过的房子就是巴特勒家。”
“埃莉诺有福气,”尤拉莉说“生了这么一个孝顺的儿子。瑞特很敬爱他母亲。”
斯佳丽盯着眼前的房子。这哪里是房子,简直是大厦。一根根耀眼的白圆柱,高达百来英尺,支撑着高悬在巍峨堂皇的砖屋那排幽深的门廊上面的檐顶。斯佳丽的双膝发软,她不能进去,不能。她没见过如此宏伟、动人心魄的巨宅。她对住在如此豪华的公馆里的贵妇人找得到些什么话好说呢?那人只消对瑞特说一句话就能叫她的全部希望都破灭。
宝莲拉着斯佳丽的手臂走过马路“我膝上放着五弦琴”斯佳丽低声唱着走调的歌,梦游般地被拖着走。不知不觉间已站在门内,眼前出现一位银发闪闪,脸庞慈祥,身材修长的贵妇人。
“亲爱的埃莉诺。”尤拉莉寒暄道。
“你们带斯佳丽来啦!”巴特勒老太太说。“我亲爱的孩子,”她对斯佳丽说“你的脸色好苍白。”她两手轻搭在斯佳丽肩上,俯身吻斯佳丽的脸颊。
斯佳丽闭上眼睛。闻到埃莉诺巴特勒的绸袍和白发间散发出一股美人樱的淡淡香气。那是埃伦奥哈拉过去身上一贯有的香味,是斯佳丽心目中代表安逸、安全、爱与战前生活的香味。
斯佳丽感到热泪盈眶,不克自制。
“好了,好了,”瑞特的母亲哄着说。“没事了!亲爱的。现在一切太平啦!我一直盼望你来,这会儿终于让我盼到你回家了。”她张开双臂,紧紧搂住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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