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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朝云一回来,陈婕妤看着她衣着打扮与出去前一模一样,脸头发丝也没乱一根,心上不免失望。到底不肯轻易死心,便使人往外递消息,说是乾元帝对着朝云青眼有加,将她留了好一会。
虽陈婕妤的承明殿的人虽叫乾元帝由上而下换了个干净,陈婕妤在外头的人脉,却还有几个,其中一个恰是那位蓝内侍。这蓝内侍从前做到内给事,如今因过降职,如今只任着闲职,手底下也有几个人,做旁的事不成,可拿来说几句传言倒是不碍的。
不想她这里的话出去了还没半日,就全然变成了另一个模样,又或者这话更来势汹汹,将前头那不温不火的传言都盖了过去。可前头的传言还好说是不关痛痒,后头这个,帝后两个无论哪个当起真来,可都是了不得的事,性命也不知道保得住保不住,只不晓得是哪个恨毒了她,是谢皇后还是高贵妃。
陈婕妤这里真疑心有人害她,高贵妃就欢欢喜喜地来了承明殿。
说来,自陈婕妤叫乾元帝从淑妃一下降到婕妤之后,高贵妃便想来瞧她,只可惜乾元帝不许人探望,只得徒唤奈何,好容易因玉娘册后,乾元帝将陈婕妤放了出来与玉娘朝贺,因着这个,高贵妃在说那句“兹遇皇后殿下膺受册宝,正位中宫,妾等不胜欢庆,谨奉贺。”赞拜时也是欢欢喜喜地。
而后高贵妃便时不时地往承明殿走上一回,一时说着:“晋王与他的王妃倒是和谐,如今啊我也没甚盼望的了,只望他们早些儿开枝散叶,我也就安心了。哎呀,我可是忘了,吴王的王妃,可是名门闺秀哩,与吴王正是天成一对,婕妤也是盼望着他们早些儿成亲的罢。”一时又说着:“我也是没指望的了,婕妤若是没了,瞧在吴王脸上,圣上自然是会追封一回的,总不好儿子是亲王,婕妤还是婕妤罢,指不定就把淑妃位还你了,我呢,加个谥号也就顶了天了。”
这高贵妃出身军户,打小儿身边都是这样尖酸泼辣的媳妇婆子,听惯了这样刻薄的言语,自是信手拈来。如今高贵妃的品秩远远高于陈婕妤,且她如今也不希冀着帝宠,自然是毫无顾忌。无论甚话,回回都能将陈婕妤气得心口疼痛。
这回高贵妃听着传言,她倒是性子直爽,知道陈婕妤母子有大志气,这样有损帝后声誉的话,他们母子还真说得来,是以摇摇摆摆地又来了承明殿,便是陈婕妤托病也挡不住她。
不想也是实在凑巧,高贵妃进得陈婕妤寝殿时,恰好朝云正要退出来。看着高贵妃过来,朝云已屏息退在一旁屈膝行礼,还是叫高贵妃看着了,高贵妃因笑道:“这模样儿不差呢,眼圈儿还有点子红,你莫不是就是那个朝云?“
朝云听高贵妃叫破了自家名字,只得过来见礼,口称着“贵妃娘娘”拜了下去。高贵妃“嗯”了声,认真将朝云看了几眼,笑吟吟地道:“我瞧着你也不是那等轻浮的人呀,怎么圣上见了你一面,你就到处说圣上青眼你呢?”
☆、第267章失手
这些日子宫中的流言朝云如何不知道,若是乾元帝曾关注她一二,倒也罢了,或能因祸得福,乾元帝进而怜惜她,因此有一番造化也未可知,偏乾元帝连着眼角也不曾夹过她,白白背了这个虚名,倒还叫人嘲笑,朝云心上如何不怨。这时听着高贵妃出言讽刺,就将一股子委屈都勾了起来,长长的眼睫颤了颤,落下两滴泪来,辩道:“奴婢不敢。圣上与殿下都是天神一般,奴婢是土里的人,哪里敢有妄想呢。”
高贵妃听着朝云这话,把袖子掩口笑了几声与一旁白着脸的陈婕妤道:“瞧瞧,这小嘴儿真是会说话哩,定然是婕妤调教得好。”
陈婕妤只做听不懂高贵妃这是高贵妃在讥讽她,咬着牙过来见礼,高贵妃将手摆一摆道:“罢了,瞧你这脸白的,可宣了御医没有?哎呀,我可忘了,如今你是该宣太医的人了。只是不管是御医还是太医,你总要对自家的身子上心些,吴王眼瞅着可是要成婚的人了,你要真倒下了,可怎么好。”
陈婕妤虽是长年无宠,也在李媛与高贵妃双重威压下坐到了淑妃位上,自觉聪明过人,若不是横空出来个谢玉娘,这会子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只可恨自家一时失察上了谢氏那个妖精的当,才落到今日这个地步,高氏这浅薄跋扈的蠢货倒是依旧占着贵妃位,陈婕妤的心气如何能平?偏高贵妃又一回回跑来嘲讽她,陈婕妤忍得辛苦,今日听着高贵妃又来讥讽,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子恶气撞上来,直与高贵妃道:“妾听不懂贵妃娘娘说的甚。”
高贵妃哼了声,自顾在榻上坐了,左右一看,又指着朝云道:“你过来。”朝云才领教过高贵妃厉害,听着她召唤,身上不由一抖,又抬头瞧了眼陈婕妤,却看陈婕妤将脸侧转,只得咬牙走到高贵妃身边:“娘娘。”高贵妃对着朝云勾了勾手指,朝云只得将身子弯了下来,叫高贵妃拿两根手指捏着下颌,托起脸来。
说来朝云倒是真生得有几分颜色,长眉秀目,琼鼻樱唇,因才落过泪,眼圈儿微红,瞧着倒也楚楚可怜。高贵妃似笑非笑地与陈婕妤道:“你听不懂我的意思,我倒是知道你的心。这么个人搁在手边,不用怪可惜的,不管她是个什么下场,终归与你没坏处呢。”说着放开了手,和颜悦色地与朝云道:“倒是可怜了你。”
陈婕妤忽然道:“贵妃娘娘这是替殿下来问罪的吗?”这些日子陈婕妤的忍气吞声叫高贵妃几乎忘了陈婕妤曾是陈淑妃,将她踩落尘埃的却不是她高氏,因而听着陈婕妤这句反问,不由得一顿。陈婕妤不待高贵妃回过神来,将朝云往身后一扯,做出副护卫的姿态来:“朝云不过是领着妾的吩咐,往圣上面前请示了两回罢了,话也不曾说上几句,宫中纵有传言,与她有甚相干?还请娘娘明鉴。”
高贵妃忽然吃了陈婕妤这一堵,顿时把脸红了,将坐下的榻一拍,喝道:“我不过来问他一句,你就把这样一串子话来堵我,陈婕妤,这是什么道理?莫非你身边的人,我问不得吗?”
陈婕妤缓缓地道:“若娘娘是领着殿下的旨意,妾自当据实回禀,便是朝云也由得殿下处置。可娘娘若是自家来的,娘娘是贵妃,妾自然也要听从娘娘教训,可妾殿中的宫人,却是娘娘问不得的了。”
便是高贵妃单纯直爽些,也知道玉娘难惹,不然也只用几年就做成了她将近二十年魂牵梦萦不能做成的事儿,是以到底不敢说是谢皇后唤她来问的,心上也怕陈婕妤拿着此事做文章,将玉娘扯进来,是以霍然站起身来,脸上涨得通红,嘴唇抖了两抖,终于冷哼了声道:“好,好,我问不得!”说了抬脚便走,才行得几步就将脚站下了,对着朝云看了眼又将陈婕妤一瞥,终于拂袖而去。
陈婕妤看着高贵妃叫气走了,长出了口气,跌坐在锦凳上,只觉双手依旧气得发抖,一抬眼,却看着朝云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一副含泪带屈的模样,将将息下去的一口恶气就撞了上来,将高贵妃没喝的那盏热茶端了起来,朝着朝云劈面就扔了过去。
朝云哪里料得到素以温柔模样对人的陈婕妤会得陡然发难,且又离得近,叫那茶盏正掷在额头,脸上叫热茶烫得通红不说,额角也叫砸破了个口子,鲜血涔涔而下,身子晃得两晃,就跌在了地上,殿中服侍的众人一时吓得呆了。
陈婕妤出得手时就后悔了,再看朝云这幅模样,更是心凉。宫人们有过,自有宫正司训问惩罚,再不然,也是交由暴室处置,再没有妃嫔自家动手的道理。她已将谢皇后得罪狠了,从前谢皇后为着贤名不好拿她作甚,如今自家把这样一个把柄搁在她面前,她还能不用吗?
陈婕妤也是个机敏的,忙做出副惊惶的模样道:“还不去宣太医!就说是我伤着了。”又使人去扶朝云,“我一时手滑,不提防你在我身边,竟就伤着了,偏还伤在了脸上,可叫我怎么安心呢?”
朝云也不知是脸叫热茶烫得疼还是额角叫砸破的地方疼,耳中听着陈婕妤这番虚情假意的话,连着牙关也都了起来,也亏她竟是能吞下气去,反与陈婕妤道:“奴婢知道不与婕妤相干,婕妤也是气着了。”
陈婕妤自家是个量窄的,听着朝云这话自然不能信,只是这回还得顺着朝云的话道是:“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只管放心,御医署自然有药,总不叫你毁了脸就是了。”
不过是说这几句话的功夫,按在朝云额角的帕子已叫鲜血湿得透了,朝云头脑有些昏昏沉沉地,听着陈婕妤的话,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陈婕妤便使人将朝云扶回她的屋子,自家捏着帕子等着太医过来。
太医起先听说陈婕妤伤着了,到底是宫中贵人,不敢耽误,连忙拎着药箱子赶过来。到得承明殿内殿,却看陈婕妤好端端地坐着,心下诧异便将来传话的小太监瞧了眼,还是陈婕妤道:“并不是我伤着了,只是我一时手滑,将茶盏磕在了个宫人头上,将她额角磕破了。女孩子家家的,脸面要紧,且又是我的过失,交予奚官局我如何安心。是以请了太医过来,还望瞧着我的面上,替她治一治。”
听着这样的话,太医倒也不好说也不字,只能满口答应,陈婕妤便使了个宫人将太医引到朝云房中,自家捏着帕子在殿中一面看着小太监们将染了朝云血渍的地毯换去,一面计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动作。
太监们才将地毯换好,太医便回来了,先见过陈婕妤。陈婕妤道:“太医,她的伤可要紧不要紧,你万勿尽心,不叫她留疤的好。”不想那太医叹息了声道:“脸上叫烫着的还罢了,看着虽红,连着水泡也没燎起一颗,涂几日药,不要见光,慢慢就好了。只是额角的伤处。”太医说着禁不住抬眼瞧了眼陈婕妤,依着他的医道,自然瞧得出那伤处颇深,绝不是轻轻磕着能造成的,“又深且阔,臣已替朝云宫人止了血,敷了药,留不留疤痕的,臣只好说尽人事,听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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