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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靠得近的百姓也有看见那文书的部分内容,一时哗然。
什么?丰宝仓有地下粮仓?
原刺史和人勾结将粮食转入地下粮仓后转移,文大人发现后以开饭庄为掩护,日以继夜抢出了一部分粮食!
丰宝仓没有烧绝,且发现了更为完整和先进的地下粮仓,日后粮食可以地下储存,湖州百姓不用再承担重新建造粮仓的徭役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丰宝仓保留了一部分粮食,是不是今年的重税也可以稍稍减少一点?!
极度绝望之下,这一封大红文书简直就想一扇打开的天门,众人眼底光芒闪耀,灼灼看着文臻,等着仙光普降。
“殿下,丰宝仓尚有余粮,粮仓也未受损,原有地上粮仓因为曾被人做了手脚,本就不能再用。陛下说了,因为粮仓的手脚以及被转移走的粮食,都是在下官履职湖州之前发生的,而下官抵达湖州之后,于百忙之中立即发现了丰宝仓的问题并及时抢回了部分军粮,不但无过,还有功勋,着令殿下主持对下官的嘉奖事宜……”
文臻还没说完,燕绝的鼻子已经气歪了。
什么乱七八糟!
“让本王嘉奖你,做梦!”他咆哮一声,“什么地下粮仓,什么抢出粮食?都什么胡说八道!本王怎么不知道!那么多粮食,光天化日怎么抢!抢了又能放哪里!满嘴胡言!本王可是亲自送证人上京的!那个叫什么的,徐城还是什么的!明明亲眼看见丰宝监自杀控诉你的……”
他话音未落,毛万仞带来的人忽然让开,从中走出几个人来,其中一人先对他一躬,道:“殿下,下官不叫徐城,叫陈城,下官确实曾对您指控刺史大人逼杀仓监,引得丰宝仓火起,也确实得您王令上京控告刺史大人,甚至还在路上遇见了仓部郎中一起同行,如今下官紧赶慢赶,又刚从天京赶回来了。”
燕绝喜道:“好极,那文臻方才那文书一定是伪造的,你可是带来了父皇对文臻的发落旨意,快快宣读……”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陈城一个转身,对着文臻一躬,满怀歉意地道:“刺史大人,之前下官未知详细缘由,贸然指控,实在鲁莽无知。如今下官已知错了,还请大人见谅。”
燕绝:“……”
他脸上的表情实在难以形容,文臻这边的人一眼都不对他看,百姓们拼命对他看,可无论对他看还是不对他看,此刻对他都像一顿鞭子般唰唰唰抽下来。
“好说。”文臻笑道,“想来你几位同僚都已经安然抵京了。”她上下看这位官员一眼,心想之前得到毛万仞暗示,知道朝中派人来了,嘉奖令已下,还派人来,想必还有别的话要说,便笑眯眯问,“你又重回湖州,是否还有事务在身?”
陈城便道:“大人明见。陛下正是还有旨意要给定王殿下,本是要令传旨公公来的。下官自觉对不住大人,想要当面致歉,且湖州地下粮仓未曾亲眼得见,也想观摩一番,便自动请缨了……”他从袖中抽出一份文书,看了一眼,这封是关于丰宝仓失火丰宝监自尽和仓部主事被烧死事件的处理,朝廷的意思,奖罚当分明,此事湖州刺史已经递上有人故意纵火的证据,和丰宝监和人勾连的证据,但终究有失察之责,嘉奖归嘉奖,此事却是罚了半年俸禄,但是陈城此刻却不愿意在定王面前提起此事,便将这文书收回袖子,另抽出一封,道:“好叫大人得知,您之前上呈给朝廷的奏折,关于湖州今年赋税总额核定数……”
他这么一说,百姓们顿时目光灼灼,竖起耳朵。
文臻接过,看了一眼,笑了一笑,道:“本官的折子,朝廷准了。”扬声报了一个数。
众人听着,一时有些呆滞,片刻之后,欢声雷动。
当即就有不少百姓,不顾地面肮脏焦灰,跪倒砰砰给文臻磕头,一人跪百人跪,瞬间黑压压跪了一片,那头落地有声,实心实意。
不能不磕,原本已经被定王殿下那四倍赋税打入绝望的地狱,如今听到大人说已经提前报请朝廷核准减免,最后的定额竟然比往年还少了半成!
这简直是天大的惊喜,如果不是知道文臻行事可靠,百姓们几乎不敢相信,无数人一边磕头一边念着万家生佛,热泪和焦灰混在一起,再抬起头来时满脸黑色的沟渠,却依旧是笑着的。
文臻赶紧将最前面的老者们一一搀起,她心中有淡淡的歉意和愧意,湖州的赋税本可以更低的,却因为燕绝和她的宿仇做对,以及她自身的恩怨太过复杂,终究没能达到她的理想数字,某种程度上湖州百姓是受她的牵累,她也没少利用百姓来挤兑燕绝,让自己脱身,细细想来,百姓真是最易满足和最宽容的人群啊。
当然,还是要感谢定王殿下,无限度地降低了人们的期待值,提高了心理承受阈值,才使得最后并不低的赋税额,依旧获得了民众的无限感激。
文臻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日后还是要为湖州百姓减减负。又见陈城转向脸色难看的燕绝,微带歉意地道,“殿下先前说不愿亲自嘉奖刺史大人,如此正好,陛下有旨意,着令殿下即刻迁居定州,日后监管定湖平三州,若无重大事宜,不可扰当地民政。”
燕绝的脸色忽青忽白,这意思听起来好听,但其实他就是被赶出湖州了,忍不住一把夺过陈城双手奉上的皇帝旨意,打开来看后,就只剩下一色铁青,旨意比陈城说得不客气多了,先狠狠责了他一通,关于狎妓、挤兑刺史、偏听偏信,毫无皇子稳重气度等等,再让他赶紧离开湖州,不许再对湖州内政指手画脚,老实在定州呆着,只需监管湖州军事动向便行,若再有不妥事,便夺了他的衔,趁早回天京呆着。
燕绝看着看着,手指渐渐颤抖起来。
他知道,自己一败涂地了。
更糟糕的是,这旨意发出时,今日之事还没发生,父皇已经对自己这般不满,等到今日之事传到父皇耳中,无论是烧了湖州百姓祖坟,还是差点激起民变,都会让父皇下定决心召他回京。他最后会连定州都待不成,灰溜溜回到天京,成为有史以来最快回京的巡守,成为皇室和官场的笑话。
然而他无能为力。
文臻一直在等着他,她从来就没有认输过,丰宝仓的大火,任他发落让出权柄的退让,不过是设好的陷阱,好让他坠落并方便她借着他的背一跃而起。
可他是皇子!
她怎么敢连皇子都耍弄欺辱!
这才是真正的不臣之心!
而父皇还要被她蒙蔽,而自己还要眼睁睁看着父皇被她蒙蔽。
燕绝攥紧旨意边缘的手指指节微微发白,而明黄锦缎已经在他掌心蹂躏成一团,忽然一双手轻轻从他手中将旨意接了过去,温柔地将旨意皱褶抚平,他听见文臻可恶的声音道:“殿下仔细一些,损坏圣旨可是大罪呢。”一转头又笑道,“既然如此,就请殿下尽快出城吧,正巧您也唤来了定州州军,想必此刻也在半道,便让他们接了您去定州,湖州便不再派员护送了。”她一边笑一边将圣旨整整齐齐叠好,塞在燕绝怀里,还拍了拍他胸口,笑道:“殿下保重哟。”
只是轻轻一拍,燕绝却踉跄一步,随即伸手扶住了山石,低头狠狠看着文臻。
他个子高,这般俯身眼神阴鸷地盯着人时,幽深又暴戾,而他的另一只手,也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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