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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两方首认,局势已经颇见明朗。陆昭从小便见惯了祖父的茶局,想要成事,便要把大家打造成一个共同的利益体,大家都有利可取。她给王谧一个上位的机会,这也是她对北方门阀合作意愿的一种试探,也是自己首次拿极其稀缺的政治资源尝试与北门交换互惠。
如今看来王谧倒是并不排斥借陆家南人的身份来达成自己的政治意图,之后兄长与其在陇西合作,想必会十分顺利。而陆家便可借此与北方第一高门的合作,渐渐刷洗掉身上的南人印记,为日后执政铺路。
不过这其中也有陆昭对陈留王氏的一个小算计,王氏在关陇地域上与陆家站在同一阵线,生生割下一块大肉,只怕关陇门阀对其会怨念颇深。日后若王氏想再于中朝发声,亦或是谋求政治上的实利,便只能依托与陆家了。
此前她曾也料想过,自己必然不会单独去见兄长,朝廷必会派一个分量极重的人物出面对接。她以为会是王谦,没想到居然是闲散在任的王谧。看来王氏一族仍将劝降陆归作为一次政治试水,并不想让布局在尚书台的长子轻易涉险。
仔细算来,在此时局下,王谧的出面大抵已是注定。如今王家贵为超一流的高门,却因关陇集团的把控难以挤首三公、甚至九卿之位,可见其在中朝步履艰难。王氏一族终其一生只怕都难得朝中高位,这个时局自然会对这个上位机会格外珍惜,甚至不惜在关键时刻和薛贺两家掰腕。
而她让出方牧之权,给太子以更为稳定的陇西政体,那么兄长的兵权在手上会捏得更牢。届时太子发兵西北讨逆,兄长便可以督护之位从其举兵,所拿下的功业,比在陇西当个收过路费的地头蛇要多得多,也要讨喜得多。此时陆昭也不免觉得,正是因为各个世家都有自己这样算计的人在,国家运作方才如此艰难,魏国虽然已占江山半壁,若要一统天下,只怕还需时日。
至此,陆昭所有的目的已经达到,三方皆是盈利局面。见大家杯中茶已尽,陆昭道:“茶汤不多,仅供三人吃,旁人可再也不能有了。”
此番话又是隐去诸多深意,以此作结,可谓无上完满。饮茶后,王谧以有公务之由暂时避退,对于这位陆娘子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他还是知晓的。况且此次太子至淳化县,本就先是寻她,原无自身之故,想来也有一番话语相谈。
陆昭送元澈一路从驿馆而出。元澈此行虽对陆归的图谋方镇之心已不再忧虑,但对于先前宣室殿,陆昭站在父皇一方,与自己针锋相对依然心存块垒。他原本就是坦诚磊落的性子,心中亦觉得以陆昭之聪慧,不会在小节上心存芥蒂,便放心大胆的问道:“你先前何故为趋奉今上与我针锋相对?”
此时二人已行至一凉亭处,此处聚集众多奔走的官吏和执行任务的散兵,不远处的方桌上,便有几人做樗蒲之戏。陆昭望了片刻,问道:“殿下以为这局樗蒲谁人能赢?”
元澈听闻此语亦驻足细观良久,只见游戏两人一人文静恬然,蹙眉深
思,但他棋子的局面却远比另一人要好上许多。而另一人似是兵勇,身材魁梧,一边搓手跺脚,一边不耐烦地催促。
元澈道:“若依我言,自然是深思那人稳赢。但你既然有此一问,应该会觉得那个莽汉能赢吧。”
陆昭点头称是:“若是以智力论,自是那人赢。但若对方掀了棋盘,于他来讲便与输无异。”
“所以?”
“当今陛下便是能掀倒棋盘之人,陆家只能选择陛下。”陆昭顿了顿,抬起眼睫复言道,“但我选择殿下。”大概她只想为今日之事做一个收束,做一个承诺,交待干净。
然而这甚少出现的抬眸而视,落在元澈眼中只得另做他论。他凝视她的面庞,夕阳之下,她每一寸肌肤似被和光缠裹,眼潭亦显得清澈而空净。繁华艳丽不配于她,娇美窈窕与她相比不过尘泥之资。他要如何做,才能夺得她目中的盼睐之辉,他要如何做,才能让她的心与自己的心有着相同的温度。
最终,院内的清风传来了冯让的寻觅声。元澈点点头道:“你放心,我已知道。”
第74章攻伐
长安惠风于傍晚平地而起,夹杂着雨水的湿气,灌入了衣袖,浸润了肌肤,使人有身着绮纨之感。国公府内,陆冲提前购买的白绢开库即用,众人正忙碌着赶制丧服。
陆昭出城联络陆归的消息已经从禁中传出,若此行成,自是无虞,如若不成,国公府便会为陆归、陆昭二人发丧。自然,不成的情况也有两种,一是惹怒凉王,双璧俱焚,另一种则是鲤鱼化龙,复国而起。然而对外,国公府则只称愧对天家,唯有自备棺椁等带上谕正法的那一日。
自陆昭入宫后,云岫则被顾氏调入内院。此时顾氏正和几位掌事清点着各色丧服器具,完毕后对云岫道:“祭品果子还要再添置些,他二人素日喜欢的东西你最清楚,如今店市还开着,速去置办些回来。”
云岫既领了命,回房换了回衣裳,便拿着银钱套车出门了。自和玉一事出来后,国公府对于上下出门都有着更严格的管控,若有要出门者,需要先从掌事处去了对牌,再向门口侍卫言明几人出门,去往何处,何时归来,方才能够放行。这些规矩自然不是顾氏所立,乃是几位掌事共同谏言后,陆振亲自点头同意的。这是其实就是绣衣属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国公府的侍卫见云岫一袭普通的衣衫,手中又有掌事的对牌,便粗粗盘问了,确认无大事后这才放了她出去。云岫乘上车,匆匆出了坊门。天色还未黑,几处鸟雀正慌忙地进进出出,翅膀扑棱棱地作响。云岫坐在车内,手缩在袖子里,摩挲着那一张纸笺。车行至一家售卖鲜果糖贻的小店前停下,云岫定了定神后,方才下了车。
接待她的仍是之前曾到过府里的女店家,问明来意后,云岫将信笺交给了对方,言道:“这是我家主人要的东西,请您务必今日送到府上。”
女店家接过信笺,粗粗过目,然后陪笑道:“如今长安戒严令已下,其他城门都不开了,只有东城门开着,只是关的早,城外送货的车子还要经过层层检查方能进来。娘子若今日就要,只怕来不及了。明日一早,等东城门开,货品一道,我便送到尊府上。”
云岫听罢也不强求,只点头道了一声劳烦,遂转身出门,乘车回府了。
不远处的暗巷里,一个老仆牵着一辆马车,竹篾车帘低垂,车内人的面容难以分辨。“回去罢。”
宣室殿内,魏帝已经与诸将讨论作战形势。太子出征在外于前线交锋,意在夺回漆县,巩固陇山脚下。而后方各县相互依托防守,也需要后续援兵跟上。
舞阳侯秦轶主守。“凉王的封地在西北,占据着马源,骑兵虽强,但是于攻城无多大作用。且如今正值冬季,战事拖长,陇山虽然天险,但也是物流噩梦,到时候必将引发粮草问题。我们只待凉王出疏漏,到时候不攻自破,主力与援军合力,再趁胜追击。”舞阳侯说的颇为自信。毕竟,魏军的援军并未按期到达,如果主攻,万一兵败,长安陷落,便是社稷存亡之祸。
然而这一番话落在魏帝的耳中,再加上秦氏特殊的门阀背景,便已经有了另一番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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