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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初露锋芒1(第1页)

家里出了个大学生(农村人认为高中考上的都称为“大学生”),管运来很是激动,他感觉一定是祖宗坟头终于冒青烟了(他决定哪天有空要到祖坟烧些纸钱,以感谢祖宗的庇护),儿子管凌天身上终于摆脱掉“农民”身份,以后家里也有个“吃皇粮”的国家干部了。

8月底,在管凌天快要去学校开学报到的时候,“双抢”也已经结束,管运来按照农村的风俗习惯,杀了一头大肥猪请客,宴请了亲戚朋友、村里的乡亲还有管凌天的老师、同学、朋友们,唐正义、詹海岩、邓小用因为大学还未开学赶来赴宴,还有好友梅伟平、徐通、江波、周志勇、何建涛也来道贺,当然,村里会算命的瞎子叔被管运来视为贵客坐上座,因为他曾经预测管凌天会前途光明,当然,是不是瞎猜,只有瞎子叔自己心里清楚。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了足足六分钟,今天乃至今年管家湾村里的最大喜事就在管运来家里了,鞭炮声一停,全村的十多个小孩跑去捡未响的鞭炮玩,而十多桌的客人已经开吃。

是啊,这些农村的亲戚朋友、父老乡亲也在刚结束的“双抢”中累趴了,今天难得好好喝酒划拳放松一下;唐正义、詹海岩等也很高兴,因为自己的好朋友管凌天补习两年考上了中专,今天大家在一起相聚,非常难得。

外面骄阳似火,管凌天动用了家里所有的电风扇,但还是很热,大家干脆脱掉衣服,打个赤膊喝酒划拳,白酒、啤酒一杯杯下肚,不时传来起哄声,争吵声,鼓掌声,不一会儿,已经有七八个人喝得东倒西歪的,其中一个说:“我没醉,你们看我哪里醉了,我还能喝。”说着就去抓酒杯,哪知一下子滑下凳子,坐到了地上,引来了一阵欢叫声。

管凌天跟在父亲管运来后面,一桌挨着一桌逐个敬酒,是啊,今天这些老师、亲戚、朋友、乡亲、同学都他的恩人啊,是要好好感谢一下,他一杯接一杯喝着啤酒,待客人走光后,他也立即醉倒在床上,这是他第一次喝啤酒,感觉那味道很苦涩,但心里很幸福,所以喝多少都不会感觉到苦。

又过了些天,九月中,管凌天终于要去江北省商贸学校报到了。一大早,管凌天就起床了,但是,他的心情并不好,原因就是昨晚和父亲管运来吵了一架。原来,管凌天想一个人去学校报到,毕竟自己也是个成年人了,想锻炼一下自己的胆量,可是,管运来坚持要送儿子去学校报到,他认为管凌天没怎么出外,人生地不熟,况且身上又带了3000元现金,这怎么让人放心,要是被小偷盯上了怎么办。

管凌天说:“不会的,爸,白天能有什么坏人,我又不睡觉,坐车也就4个小时能到学校,再说,学校有校车在长途汽车站接我们新生的。”管运来向来说一不二惯了,现在感觉儿子不听话了,在家里他就是“皇帝”,没有谁敢跟他顶嘴,就连管凌天的新衣服、裤子、鞋子也是他买好的,特别是那双军用鞋,号码大,样子很难看,管凌天心里很不情愿穿上。

哪知管运来却说:“这鞋子非常牢固耐用,真皮做的,可以够你穿上几年了,这比你读高中穿运动鞋强多了。”

早上7点,管凌天背起包袱就要出远门了,而管运来也穿好了新衣服、新裤子、新鞋子,好像是他要去做客一般,管凌天最后一次央求父亲让他一个人去学校。

哪知父亲大为恼火,指责他道:“你这小子现在翅膀就长硬了吗?你还没吃上皇粮就想忘记爹娘,我这些年拼死拼活供你读书,我今天去送你到学校报名有错吗?我也是为你好,要是报名的钱被偷了,我看你哭都来不及。”管凌天再也不敢多说,跟着父亲管运来坐上了金水去江北省城的班车,一路上,父子俩没说话。

下了班车,管凌天第一眼就看见了来接新生的江北省商贸学校的校车,上面挂着“热烈欢迎全省的新生来我校就读——江北省商贸学校”条幅。父子俩找座位舒服地坐在校车上,这是管凌天第一次来到省城南甘市,他看到眼前到处是高楼大厦,到处是车水马龙,到处是宽宽的路,长长的街,校车驶过江北大桥,桥旁边是著名的景点雄伟壮观的七层建筑——齐王阁,居江南三大名楼之首,“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形容齐王阁恰到好处,管凌天一直沉浸在美丽的风景中。

突然,校车外的风景一下子变换成狭窄的道路,路两旁是很矮的房子,一望无际的田野、池塘、水牛、草地......“这是什么鬼地方?难道校车走错了路?江北省商贸学校应该是所新的中专学校,去年填报高考志愿时我都没看到有这所学校,新学校风景应该很美吧!”管凌天心里依然这样想的。

过了半个小时,校车终于拐进了学校,校门很小,“江北省商贸学校”七个字看起来很新,校园入口处的一条横幅非常显眼:欢迎未来的商界精英们!校园一眼就望到底,估计也就50亩地的样子,管凌天一下子从头冷到脚:这就是我要呆两年的中专学校?这么小,建筑也不多,草地几乎看不到,还不如人家一些高中气派呢。

管凌天显然很失落,报好了名,管运来帮儿子领了被子、被单、枕头、饭盒、脸盆、水桶等日用品搬进了611寝室,寝室倒是新的,刚粉刷的白色墙面还留有一丝涂料的刺鼻味道。这一晚,管凌天和父亲睡在一张木板床上,他怎么也睡不着,心想着这学校如此之差,但不敢跟父亲说,第二天一大早,父亲起床洗漱完就就要走。

管凌天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愧疚地对父亲说道:“爸,我错了,我不该惹你生气,你对我好,而我,我,我却误解了你,现在任你骂我吧。”

管运来拍拍管凌天的肩膀说:“儿子,你现在要慢慢学会做人,做人真难啊,爸爸为你好,你能理解说明你在长大,在变成熟,好好读书吧,学好专业知识,将来去为国家经济建设做贡献。”说完,管运来就走了,管凌天看着父亲瘦小的身材,那熟悉的背影犹如朱自清父亲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人群中,管凌天突然觉得自己对父亲太过分了,父亲为了自己吃过多少苦,但从不提及。

我最亲的亲人啊,我为何要伤害你,你给了我生命,给了我最好的教育条件,我为何还不满足,我贪图什么虚荣啊,我本来就是农村来的,我不能忘本,我要在学习上努力,成为优秀生,那才是真本事,那才为父母争光呢!想到这些,管凌天似乎长大了一点,终于懂得了感恩和自责。

新学期开始前,和大学新生一样,全省的中专生也得接受为期近一个月的军训,狭窄的操场上站满了身穿迷彩服的新生,咋一看,还真以为到了军营呢。雷教官手把手地教管凌天班上的同学立正、稍息、站军姿、走齐步、走正步等,同学们刚开始还觉得很新鲜,过了几天大家就厌烦了,每天都重复着这些枯燥单调的动作,而且,天老爷发威,炎热的天气,只训练一个小时就汗流浃背,有几个女生当场就晕过去了,当然,教官不会因为你头晕就给你方便,最多原地休息一下继续训练,军训的目的就在于训练新生的吃苦意识和纪律意识。

在军训的过程中,也有一些搞笑场面,住管凌天下铺的刘大武,来自吉州吉县的农村,从小走路就有点歪斜,一到军训,他怎么都走不正,特别是教官要他出列走正步、齐步时,他走起来怎么都像鬼子进村,引得班上和隔壁班同学哄堂大笑;班上女同学戴萍萍,是来自省城的大小姐,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苦,一看到军训,第一天就装病在操场旁休息,哪知军训一完,第一个飞快地跑到食堂打了一大碗饭猛吃起来,让全班同学觉得好笑,一个月的军训就这样在同学们每天的笑话故事中结束了。

611寝室是个全新的大集体,住着8位室友:管凌天、刘大武、刘达俊、时大伟、谢力奇、涂泳、刘华钧、汪海风,大家来自全省各市、县,方言各异,只能用普通话进行交流,这些农村子弟一开始说普通话很别扭,也闹出很多笑话,慢慢地也就适应了,大家共处一室,每天讲着自己地方上遇到的新鲜事情和人物,也自得其乐。

但是,此时一种怨气与失望正在同学们之间慢慢地扩散,首先,管凌天所在的商业管理班同学基本上是高考的幸运儿,但也不幸,一方面,通过努力总算考上了中专;另一方面,大家都差省专3-5分,要是能读个省专感觉肯定不一样,但师专大家又没填报,就这样尴尬地来到了江北省商贸学校。

其次,江北省商贸学校原来叫江北省商业干部学校,以前是全省商业干部培训中心,近几年来因为培训的人数太少,学校要生存,只好改名招生,怪不得去年管凌天没看到高考志愿上有“江北省商贸学校”,原来是换了“马甲”。一到这个小小的校园,大家感觉很不舒服,你看,连一个像样的绿茵场也没有,更不用说小山林、小山坡、人工湖,50亩小得离谱,寝室外的卫生间阴暗潮湿,脏得要命,商业管理班教室很旧,面积也小,课桌、凳子矮小还比不上高中甚至初中。

再者,学校那个小食堂早点供应有点变态,每天只供应面条、稀饭、小菜(主要是萝卜干、榨菜丝)、馒头几种,只有每周四早上才限量供应包子,5毛钱一个,肉馅多,很好吃,管凌天和同学们一到星期四跟盼过年似的,一大早就等候在食堂门口排队,一次要购买10几个,为了以后几天都有吃,没买到的同学就只好骂娘。

学校的文化娱乐生活几乎没有,只有星期五晚上放映一下录像让同学们看看,平时的活动少之又少,总之,大家对这所中专学校失望透顶。与管凌天同寝室的刘达俊开学当天就想回去复读,被他父亲骂了一顿就不敢提了;接着,大概过了一段时间刘华钧、谢力奇也叫嚷着要回去复读,希望明年考个好大学;唯独管凌天不敢谈复读,他已经复读过两次了,年龄也大,对再次高考还是没有底气的,他不想告诉室友们自己不堪回首的高考经历。班上其他寝室的同学也有想回去复读之类的想法,一时大家陷入了迷茫之中。

学校了解到同学们的这些不稳定思想动态后,赶紧要求班主任徐莹老师挨个做同学们的思想工作,徐老师也就大同学们8、9岁,是位和蔼可亲的大姐,每天晚上都会到各个寝室与同学们谈心。

在管凌天所在的611寝室,徐莹老师动情地对着自己的学生们说道:“同学们,可能你们对我们学校有些不满意,但我还是希望大家‘既来之,则安之’,珍惜两年的中专生涯,学好专业知识,将来成为有用的商业管理人,我本人也是考入本校的,通过努力,我留校了,不也挺好的嘛。”管凌天和室友们听后觉得徐老师的话不无道理,思想顾虑也就打消了一半。

同时,江北省商贸学校也邀请了省商业厅厅长罗溪宝、89级校友万坊县商业公司经理张明财来学校做报告,罗溪宝厅长讲了一大堆官话,从目前的国内商业形势谈到国际商界动态,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同学们听得津津有味;张明财经理回顾了自己几年的求学经历,并现身说法告诉学弟学妹静下心来,读好自己的专业知识,将来“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同学们感动得热泪盈眶,好像看到了自己未来商业精英的影子,通过做思想工作和召开报告会,同学们的情绪慢慢也就稳定下来,不再那么愤怒和失望,而是想着接下来该怎样度过自己短暂的两年中专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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