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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副官的手在桌面底下攥紧,他意识到对面投射来的目光,他想起她说,不管怎么样,都要否认,装作不知道。那么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应该是诚实的。
“是的,脉生少爷。”
“哦,那就是了。”吴脉生笑笑,夹了一筷子长江鱼,又拨了几粒米饭吃。
“脉生,你神神叨叨说什么?”吴将军生平最不喜别人欲言又止,阴阳怪气,这也是他时常对吴脉生不大喜欢的原因,这个脉生,也不知随了谁,学来这样的坏毛病。
“爸爸,我是想物归原主,但得问问清楚,到底是谁的东西,又怎么会掉在那里而已。”
“什么东西?”
甜辣椒和张副官的视线始终没有交错,他们像是根本不熟。但吴将军却觉奇怪:“怎么,张副官哪里得罪了你?你怎么不给他好脸色?”
“哦,没有,”甜辣椒说,“张副官,你吃菜。”
“谢谢太太。”
张副官依言吃了两口,但苍天可证,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心里已经全都颠倒错位。
“吴脉生,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吴将军说。
这时,宴会厅外有个仆从来报,本来这是他绝对不能踏足的地方,但吴脉生却叫人进来了。那仆从搬着盆东西,张副官无意抬眼一看,猛地一怔。
“爸爸,我发现在我的浴室后面,藏着盆兰花。好奇怪,我们家里的植物花草,按说都是登记在簿的,进一盆出一盆,都有记录,可偏偏这盆来历不明。”
吴将军起身,走到那兰花跟前看了看,说:“只是一盆再普通不过的兰花,为什么要藏起来?谁藏的?”
“我也是这样想。”
“但既然是藏匿之物,又在偏僻一隅,你怎么会发现?”
“爸爸,实在是因为……”吴脉生看了看张副官,见他面无表情,又见着甜辣椒神色自若,心下倒有些不自在起来,“我想起早晨看见有人从那后面出来,只是不知缘故,所以想问问。”
吴脉生顿了顿,“张副官,这盆兰花是你藏在那里的么?”
甜辣椒混同吴将军,一起朝张副官看过去,但是他们两个的眼神含义绝对不同。甜辣椒的眼神沉着,吴将军的眼神倒很惊讶。可这时候,惊讶才该是常态。吴脉生看在眼里,觉得事情绝对有鬼。
“……是我。”张副官点点头,腾地站起来,低下头,“对不起,是我藏起来的。”
“为什么?”吴将军随手拖开椅子,坐到甜辣椒旁边,面对着张副官,他发现这个张副官,似乎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只是也说不出是哪里。
“因为,”张副官迅速想着对策,他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撒谎的,可这两天已经把前半生的谎都给补上了,可能也要把后半生的额度给提前用完,“因为我不想叫街坊替我浇花。”
“啊?”吴脉生忍不住了,他像看弱智似的,“张副官,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回将军、少爷,因我所住之处邻里热心,兴许是因为看我这个年纪仍未成家,所以总想替我作伐;我本将这兰花放置于南面小阳台,近几日却发现它有淹溺之态,像是有谁趁我不在家里擅自给花浇水,我打听之下才知道是一位邻里因想将其内侄女说给我,又恐我拒绝,才想暗中做些好事,待揭晓之时博得好感。我虽言明兰花不可如此浇灌,却发现他们并不以为意。兰花……是我心爱之物,我怕他们又会趁我不在来浇水,所以就带了出来。”
一席话说完,吴脉生先笑起来,甜辣椒不停给吴将军布菜,又将菜喂进他口中,只间或瞟张副官一眼。
“张副官,你把兰花搬进家里不就行了?”吴脉生说,“至于要搬到这里来吗?”
“因为被浇灌得过头了,这盆兰花近几日状态不好,我只是想把它放在近处,得空就看看它。”
因前些日子下雨,又再张副官早晨确实也给兰花浇了水,这盆花的土壤现在看着的确过于湿润,只让人一时也找不出毛病来。甜辣椒心里暗想,说他单纯吧,编起故事来倒是有理有据、在情在理。
吴将军咀嚼着,粗壮的眉毛压着眼,他的胡须上也沾到些菜汤,甜辣椒拿起餐巾来替他拭去。张副官说完后就始终站着,目视前方。吴将军看了张副官一会儿,抓过甜辣椒手里的餐巾,自己把嘴擦干净了,说:“脉生,你刚说物归原主,就是这盆花?”也没叫张副官坐下。
“哦,不是的,爸爸。”吴脉生耸了耸肩,从裤袋里掏出了一支笔,又掏出一管口红,说:“是这两样。就掉在车后座,前些日子我曾借用过张副官的笔,所以认得——”他用笔敲了敲张副官垂着的手臂,“是你的吧?”
张副官接过来一看,下意识摸向胸口的口袋,口袋里空空如也,这果然是他的笔,因想起应该是早上着急着搬花盆,那后座下铺着绒毯,匆匆间把笔落下了都没有察觉。
“是我的,少爷,这该是我早晨搬花盆时落下的。”
“那口红呢?”吴脉生说完,却忽然看着甜辣椒。“我这个人有些色弱,”他一边说,一边旋出口红膏体,在水晶灯下看着,“这个颜色,是不是和甜小姐涂的颜色有些相似?”
吴将军对吴脉生称甜辣椒为“甜小姐”没有反应,这让甜辣椒心里一沉。而那管口红……甜辣椒刚在楼上用胭脂涂口红时,确实没有在包里找到平时用的那支,只是口红这种小物,丢叁落四也常有之,况且当时她一心想着戒指,根本没放在心上,现在一看,这确实是她平时用总的,细想来,大约是昨夜打开小包摸戒指时,从包中滑落的,天黑夜暗,她没有发现。可是,她又想笑,原来吴脉生根本没有捡到戒指,这下就好办了。
“吴公子,”礼尚往来,他小姐,她就公子,“您大概确实是色弱吧,这和我涂的,根本是两个颜色。”
吴脉生吃了一瘪,呵笑两声,将膏体凑近了来,对比着她的嘴唇:“不可能,这是一个颜色。”
吴将军也看过来,可他却分辨不出这颜色那颜色的,只觉得都是红罢了——他只对血的颜色敏感——这些红,都一样。
“昨日来了那么多宾客女眷,那些夫人太太们全都用口红,而城中口红名牌不过就是丹琪、蜜丝佛陀、再有就是科露,大差不差,谁都有。为什么偏说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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