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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他忽地一脚挑起地上的一根枯棍,径直向她刺过来。
周遭暗卫应声而动,瞬间战作一团。孟璟一枝枯枝和人真刀真枪迎上,本就落了下风,再加上他手臂上的酸麻尚未消失殆尽,膝上的伤又受了陈景元那完全没留情的一击,重创之下伤口完全开裂,动作不大灵活,眼见着这枝枯棍就要贯穿她咽喉时,一旁暗卫忽地一剑刺来,他迅疾往旁一躲,与此同时,一侧横扫过来的刀已在他左膝上再度划过,刚止住血的伤口瞬间再度开裂,鲜血四溅。
闻覃拿在手上的幂篱瞬间被溅上一串血珠,她身子瑟缩了下,总算从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也不管孟璟到底是不是想对她不利,赶紧喊了停。
一圈暗卫将孟璟环在中间不肯撤退,孟璟往后退了一步,以枯枝点地撑住身形,抬头冲她淡淡笑了笑:“看明白了吗?”
闻覃怔了许久,总算明白过来他这句问话的意思,这是当日他从贼人手下救下她时,一模一样的招式与场景。可是……他今夜本就身负重伤,这一刀尚且不足以对他怎么样,五年前,他人原本完好无损的情况下,这样一刀怎会变成那般不可收拾的局面?
闻覃挥手让人都退下了,这才缓缓朝他走近几步。
孟璟微微闭眼,解释道:“这一刀是我自个儿凑上去的,伤势也不重,后来我自己添了一刀。否则当年援军陆续北上,进京勤王的各地藩王又各自心怀鬼胎,我父亲当时乃至今日尚且背着一个莫须有的通敌之名,若非确认我再无威胁,我和母亲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京师,必然死在五年前。”
一刀致四年不能下地,这样狠厉的招式,居然出自他自己之手。
闻覃怔在原地,夜风吹起她的幂篱,好半晌,她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未曾对你说实话,误你五年,实乃我之大罪。但临阳长公主太过强势,你一日未挣脱她的藩篱,这话便有为她所知的可能,我便一日不会对你坦诚。万寿之日在宫中所说的重话,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闻覃忽地落了泪:“我知道。其实是我自己软弱……我若一早有今日之勇气,哪用等到今日?母亲如今实在没辙了,都能妥协放我进十方观做女冠,这五年里,其实怎么会没有机会逼得母亲放我去宣府看看你呢?但我生在天潢贵胄之家,没勇气脱离母亲和舅舅的庇佑,一边闹死闹活,一边却又不断妥协,哪怕当日云台之上也是如此,否则,当日那纸诏书便绝不可能拟定,她现在合该是宫里的娘娘。”
孟璟迟疑了下,仍是没说什么开解之语,只是向她拱手告退:“闻小姐也好,持盈居士也罢,话我已经坦白完了,后路如何,还请三思。孟某误人五年,自知罪孽深重,他日若有需要,必当竭尽所能。”
“自此别过,还望珍重。”
闻覃看着他虽缓慢但绝无半分留恋的背影,倏然笑起来,尔后便又梨花带雨,定在原地久久地失了神,直至将自个儿都逐渐溶进了暗夜里,才轻轻叹了声:“珍重。”
其实,她苦等五年,并不全是因为当年绝境之下的救命之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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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璟走出巷口,东流已立在马车下等他,见他过来赶紧扶他上车,又东问西问了好一阵子,孟璟懒得答话,只问:“扶舟呢?”
疼得要死不活的时候不见这不靠谱的玩意儿。
东流迟疑了下,边将药翻拣出来递给他,边道:“陈景元看热闹不嫌事大,将今日楚阁老主笔的那篇檄文给少夫人看了。锦衣卫撤走后,扶舟不放心,寸步不离地盯着呢。”
他说完自个儿嘀咕了句:“要是让我守着的话,这种多事之秋,我估摸着就直接给少夫人一掌了,也就不用担心了。”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直接飞出了马车,猛地落在马蹄前方,是被孟璟拖着痛脚踹下来的。马儿受惊就要往他身上踩,他猛地往后一缩,从两蹄间险险避开,这才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得乖乖爬上去驾车,顺带摸了摸后脑勺,道:“主子下次发火,还是提前知会声吧,我好看看摔哪儿合适。”
孟璟懒得搭理他,自个儿简单止完血,也懒得再包扎了,总归一会儿还是要先沐浴,反正要碰水,他也懒得多此一举了。
马车甫一到府上,楚怀婵急急忙忙奔过来迎他,先是问清楚没事了之后,便开始了好一顿嘘寒问暖,之后便开始替父道歉,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一个劲地说“抱歉”:“我爹他想是为了我……”
她说着说着便也说不出来后边的话来了,又怕提到西平侯的事情让他难过,并未跟进去,只得立在门口悄悄擦了擦泪。
扶舟是知他的习惯的,毕竟养尊处优又挑剔,从刑部大牢那等地方回来,自然不管伤成什么样,总归是要先沐浴的,他方进门便替他传好了水,但这次孟璟并没急着进浴房,反而先问了句:“有止疼药吗?”
知是锦衣卫亲去提的人后,自是备下了,但孟璟已经有三四年没碰过这玩意儿了,谁也没料到他还真会用,扶舟愣了下,才赶紧应道:“有的有的,主子稍待。”
他这一声问话下来,立在门口的楚怀婵便凝神看了眼他袍子上的血迹,眼泪愈发止不住,但又想看看他到底有事没事,一时之间也不愿走开,只得将自个儿隐进窗纸背后,转身面向中庭,眼泪珠子倏然坠成了线。
孟璟看了眼窗纸上投下的阴影,这会儿他的伤疼得正厉害,也实在不大有温声细语安慰她的耐性,他踌躇了会儿,将扶舟端进来的药一口饮尽了,又缓了好一阵子,感觉那阵钻心的疼总算稍稍压下去了,这才起身往浴房去。
楚怀婵见他出来,忙不迭地去擦眼泪,他路过她身侧,也没说什么,走出去两步,脚步才顿了下,随即唤她:“过来。”
楚怀婵赶紧仰头将即将奔涌而出的新一轮眼泪逼了回去,乖乖跟在他后边走,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外袍上染上的血迹。等到浴房门外了,她才猛地意识到不对劲,顿住了脚。
孟璟感受到她的动静,回头看她:“伺候沐浴,不会?不会便回去,叫人进来。”
楚怀婵懵了一瞬,见他又往里走了,迟疑了下,追了进去。
深秋时节,室内水汽氤氲,雾气缭绕。她深深吸了口气,这才站到了孟璟身后替他宽衣,她从身后探手搭上他的革带,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放在木施上,这才去褪他的外袍。袍上鲜血已是触目惊心,等她发着颤将他衣衫完全褪干净后,目光便定在他膝盖弯上挪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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