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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节（第1页）

&esp;&esp;他心知肚明，她不可能是唐时人，她格外出众的才华，与众不同的坚持，以及对西方和技艺莫名的执着，都彰显她的来历非比寻常。但他从不在意，只要她是她，她仍在他身边，这就够了。可他的包容，却并没有换来足够的回报。

&esp;&esp;随着改革的深入，她开始动摇。她一次又一次背弃了自己的承诺，他却无法惩戒她。于公，他需要她来平衡新旧，用她那不知何处而来的智谋和博学稳定方向。于私，他已经尝过一次撕心裂肺之苦，再也经不起、造币厂和验银师等戳记来确保银币的重量和成色标准统一。如此一来，货币的发行权仍握在官府手中，并且，流通货币形式、质量等的统一性，也便于商业贸易和国家赋税的征收操作，降低了货币的流通成本，同时也大大减少了货币伪造的机会。【2】

&esp;&esp;毕亨闻言，不由拍案叫绝：“这是哪位大才所出的良策，真是绝妙至极，绝妙至极！不过，何须学那些洋人，我们自己的技艺比他们何止高出百倍。”

&esp;&esp;朱厚照却道：“这要流入民间去花的，不是摆在家里看的。大才说了，最低的成本，尽可能防伪，才是王道。你既是圣人门徒，就不可墨守成规。‘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洋人的又怎么了，洋人能想出来用金银币，你连听都没听过，还不好好学！”

&esp;&esp;毕亨听得羞愧不已，只得唯唯而已。

&esp;&esp;就这样，大量白银走海运，由马六甲运入京城，在铸币场中变成一块块洁白的银币。朱厚照很清楚地明白，要收回铸币权，人生有情泪沾臆

&esp;&esp;教训就该好好珍藏，不是吗？

&esp;&esp;伴随着各地建设的动工，喜讯频传。民间热闹得像过年一样，人人欢喜鼓舞，觉得掉进了福窝。各地或真心，或假意的歌功颂德之词，如流水一样送进京都，甚至还有人找到了白龟、白鹿等种种祥瑞，说是大吉之兆。

&esp;&esp;京中，月池的伙伴们也是乐乐陶陶。诗会、酒会、游园会等帖子，频频递进了月池家中。然而，月池只去了一次，就再也不去了。

&esp;&esp;筵席上，伙伴们一改旧貌。康海念着老师马中锡的名字，泪流满面：“要是先生还在，看到今日的盛况，也能够瞑目了。”

&esp;&esp;王九思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别太伤心了。马先生是虽死犹荣。”

&esp;&esp;卢雍也劝道：“圣上不是还专程下旨恩荫马先生的子孙，这已是天恩浩荡了。”

&esp;&esp;董玘则话锋一转：“与其伤心，还不如趁此盛世，多做几件利国利民的好事，这才是对马先生最好的告慰。”

&esp;&esp;康海拭泪道：“我明白。修桥、铺路、建常平仓都是大事，如今山西、山东都在动工……”

&esp;&esp;他只开了个头，旁人就道：“说好了，今儿可是休沐，不可谈公事，你又犯戒了，犯酒三杯！”

&esp;&esp;说着，他们便起哄，硬灌了他三杯九酝春酒。康海喝得脸红脖子粗，大家都笑开了，一扫开始的伤感。

&esp;&esp;紧接着，他们就开始吟诗，诗中满是意气风发的飞扬之态。月池在他们的眼中，已经看不到当初的愤世嫉俗。他们明亮的双眼里，充斥着和乡间农户眼中一样的光彩，那是希望。他们都乐见收获，并坚信未来会越来越好。

&esp;&esp;这样的气氛下，月池非同一般的沉默，自然也异常引人注目。她当然可以掩饰，但到了今天，她已经没必要掩饰。他们暗暗交换眼神，最后是由穆孔晖小心翼翼问道：“可是又出什么事了？”

&esp;&esp;月池放下了酒盏，席面霎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

&esp;&esp;月池环顾四周，这是她的同袍，是与她同道的君子。他们读着圣贤书长大，个个都是名满天下的清官。

&esp;&esp;她慢慢开口：“我此次去村落，听到一些新闻。乡民将死在上工途中的徭役，称为好人善人。于此事，你们怎么看？”

&esp;&esp;大家静默了一瞬，紧接着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动容之色。

&esp;&esp;“这正是‘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esp;&esp;“如若不是感受到朝廷的恩德，他们又岂会毫无怨怼之意呢？”

&esp;&esp;“这是真正的仁政善政啊。”

&esp;&esp;这情感发自内心，让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情真意切。月池在他们身上找不到一丝伪装的痕迹，可正因如此，她才更觉毛骨悚然。

&esp;&esp;大家当然不能只谈感动，这毕竟是一个问题，有问题就需要解决问题。

&esp;&esp;“既然是要百姓共享通商之利，给徭役的酬劳何不再加厚呢？说到底，官营产业总不能悉数落在竖宦之手！”

&esp;&esp;“正是此理。他们只会妥协一时，又岂会真正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呢？”

&esp;&esp;众人为宦官主管产业一事义愤填膺，好像这些产业归于文臣来管，眼下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一样。月池至此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借故匆匆离开，之后便称病不出。

&esp;&esp;朱厚照起先以为，她只是不耐烦应酬，所以并未在意，可后来，她居然连衙门和廷议都不去了。他去看她时，她始终是恹恹的模样，只是她的脉案却没有任何变化。他不由去询问葛林和王济仁。王济仁还是一脸鹌鹑样，而葛林则是老神常在，最后撂给他一句：“心病还要心药医，外头自然看不出什么。”

&esp;&esp;狗屁心病还要心药医，她不就是在装病吗？！月池的骤然抽身，对此时的朱厚照来说，堪称迎头痛击。

&esp;&esp;凡事都有两面性。对朱厚照而言，变革的深入意味着好处的增加，更大的权柄，更多的财源，更多甘为效死的人马，更高的声望，更充盈的快乐……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多的麻烦。站得越高，责任也就越大。

&esp;&esp;在内，仅官营专卖和马六甲关税两项，就引起了无数的纠纷。文官表面上是不屑于从事这些与民争利之事，所以不论是织造局、官窑场，还是负责收缴关税的督饷馆，历来都是由宦官管理。然而，再高洁的情操也受不住金钱的腐蚀。海关已经全面打开了，朱厚照要扩建织场、窑场、茶场，大力对外出口，换回白花花的银子。官营产业和关税收缴皆由宦官管辖，就意味着这么多的白银，只经宦官之手，流入皇帝的私库。皇家和宦官赚得盆满钵满，可外廷之人只能捞到一点儿皮毛。这谁能忍？这样的暴利，谁要让谁就是傻子！文官一直都在激烈地反对，他们比出旧例，要参与关税的收缴，要主持官营产业的生产。宦官也十分不忿，噢，最开始闹着不开关也是你们，看着开关有好处了，又来腆着脸来分肥的也是你们。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两拨人争执不断，险些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以至于连私下聚会，大家都不忘批判对方，这才有月池看到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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