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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如此的话,我显然并非真的要去摘果子。幸而阿玉未曾真的要那么多果子,他拿住了手中那两个,摇了摇头。
相处了这些时日,我不知道颜生玉其人到底能否感受到我混赖情话中的不知真假,此时便是一例。他不明说,我自然不会提。望着他通透的眼,我只能信他心也这么清,只是同样不愿意和我纠缠这种小儿女打脑的无聊情事罢了。
心念回转,我才给青阳分了几眼。被我打到一边似乎触及到了儿时便梦寐以求的小徒弟的底线。青阳爬起来后便离开了此地,小刀子也不要,正事也不说,也不知道过来烦我一趟是为了什么。
我甚至都忘了问他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
闹腾这一遭我也没了盖小楼的兴致。我的道侣显然并不需要休息,仗着皮厚,我带他四处劫掠一番,找了个山头,又从路边反要挟了几个劫道的,依着山就开始盖宫宇。
我其实能猜到颜生玉想要什么。他三番五次折腾来折腾去要魔宫,无非一方面要展现些扭曲醋意,另一方面定也有些对权势的好奇。魔宫之所以是魔宫,自然不只在于那建筑本身,更在其对人的威慑。天灵之姿不重权欲不假,但能从石头变成人,阿玉必然有自己的执着。有时阿玉会让我觉得他的执着只在于我,可除了魔宫,他再没有想要过什么。
逗着他日日说喜欢,渐渐也无趣了起来。他是我道侣,他要什么,我给他什么,可我也再多感受不到其他。
我不记得自己有过几多情人,只是下意识觉得阿玉对我并不是什么情爱。闲时我贪图美色尚能于此忘怀,有了盖宫殿这样的麻烦事占心神,我开始不明白我为何要和这么个不知情识趣,且对我大有隐瞒的道侣绑在一起。
人间自是有情痴,可惜非我。若说命契,即使阿玉不愿意,我要解开也不过瞬息;若说报恩,我向来笃信所谓以身相许最为下流,不过是报恩人无能的借口。我知道自己不是甩不开阿玉,只是真要狠心时,看他望我,我还总有些奇怪的不忍。
宫室落成,做好防御后,只要知道阿玉是安全的,我就会尽力避开他。好在青阳没在戴之霖的事上骗我,三三两两来寻仇的人的确不少,我总能找到回避的理由。许是有青阳帮衬,他们也没有一窝蜂地打过来,于是解决这些人就逐渐成了轻松快乐的事情,而打完架不得不去和道侣寒暄一下反而极令我为难。
这样过了几十年,我竟然真的称霸一隅,魔宫成了无人敢来打扰的真魔宫,我成了无人敢打扰的假魔头。
直到这一天,我避之不及的道侣,竟像个正常人一样拎着一壶酒过来打扰我。许是长久没有好好看过他的样子,他一身玄衣拎着个小酒壶过来亭子里,我脑子里竟飘出了些模糊的凡人诗画的影子。
阿玉仍是寡言:“来喝酒。”
我盖的是魔宫,为了摆阔弄了个魔元凝成的小湖,湖里留了几尾红鱼,我还在里面豢养了一只未化形的类似下界王八的生灵。它在上界有个名字,我没记住,便只当自己天天在湖心亭里喂王八。
虽说阿玉正常时的脸色就是这不死不活的样子,但他突然过来,太像是来聚一局散伙酒,我难免多问几句:“为何突然想喝酒?”
他未答,斟满一杯酒,壶放上石桌。他把酒递过来,我被寻仇的搞得敏感,下意识一躲,正担心他又要红眼,却只见他面不改色地抿了一口酒,才又把酒横在我和他中间,等着我取。
不知为何,我觉得对这样子和阿玉相处更习惯些,仿若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他此前也是如此体贴周到,明明对我逆来顺受,却显得十二分不近人情。
我取来酒杯转,又一次问:“阿玉为何邀我饮酒,我自己倒无所谓,只担心醉里做出些坏事儿,惹郎君不喜欢。”
“我不黑了。”
“什么?”
“你不喜欢魔修,”阿玉一撩袖口,露出一截纯然雪白的臂,“我现在不黑了。”
我一怔,他的手指便攀上腰带,轻轻一扯,他的外袍就落上了旁边的小凳,似散了一片墨云。
此时他不像是石头,我才是石头,我见他三两下除了内外衣衫,手中的酒杯捏紧,脑中词句忘光,嘴里说起了胡话:“玉郎这,该红的地方红,该白的地方白,的确不黑、不黑。”
若是常人,这样做绝对是诱我,但对方是阿玉,我觉得不能轻易地让所谓常理先入为主。
阿玉走两步过来,只问我:“你可喜欢?”
这不像是我道侣会问出来的话。可是我好歹为祸一方,不可能连自己道侣都认不出来。他未走太近,眼中也没有什么杂念,仍是他一贯的作风,似乎一切只是我心念龌龊。
彷如,他衣冠整肃,我寸缕未着。
我放下酒杯,准备直接给自己灌完那壶酒,再去想下一步做什么。
我的手被按住了。
没了黑雾影响,阿玉的红眸不复,这次没揉脸,他也没哭出来,只是又如常人般从眼中露出了情绪:“被虚渊影响的时候,总有些声音在我脑中说话扰我,现在我才清明了些。”
我略有些自责,阿玉太过淡然,让我忘了他被魔雾所侵也会有影响。视线又一次从他肩头往下多滑了几分,我想我先前应当多看顾他些的。
他没头没尾地说:“我不想你喝酒。”
这人提着酒壶找我,却说不想我喝。他站在那里按我的手,也没有让我看他喝酒的意思。我将手背朝他手心微微蹭了蹭,**间一个翻覆,将他的手按上了石桌。我的手不自控地从他指尖往腕上游走,正待动作,身后却突然有些异样。
我扭头,偶来做客的青阳不知何时到了我身后。他站得极近,我只来得及微微往旁边躲了寸许,却没躲开他推进我身体的薄刃。
倒在地上,我心中没有太多惊慌,只担心没人喂我的王八它会把湖里的红鱼全吃掉。
好歹是雷都劈不死的修士,青阳这一刀本身没有威胁,不过他在上面加了料,我一下子动弹不得,却被没有直接被药过去,反而想起些零碎的旧事。当初我仇家很多,有自己结下来的,有上一辈结下来的。仇家一多,就让逃命成了一件很累的事情。我没有立地飞升的本事,最多也就能险险逃过要我命的仇家,对其余的基本只能任之为所欲为。
被人插了刀子后倒在地上这种事,我经历了没有千回也有百回。其中捅我刀子的人与我关系亲密的,大约有十之三四。魔修被人当成刀鞘捅来捅去不是什么稀罕事,我没有那么矫情,明白能活着数清自己到底被捅了几回绝对是好事。
不过,我在地上半死不活,旁边还有个悠闲看戏的道侣,这种情况着实罕见。一般,在旁边的都是我别的仇家,他们也更喜欢摩拳擦掌对折磨我一事跃跃欲试,断然沉不下心只在一侧看戏的。
刀上药劲挺足的,要不是我对这种事太熟悉,我大概是看不到我的道侣批了件外衣就忙着把杯中酒倒回了壶里,珍而视之地收起了他的酒壶,然后淡然地从我身上跨过去了。
我看了看被他绕过去的石凳,深感它的命比我好,上辈子肯定没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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