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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这正是那天我们进山打虎的那个地方,就这儿,我们的露营点。望着眼前那高耸的瀑布和满地的乱石,我不得不说,命真的挺硬,是我们每一个人。
下山还算顺利,这地方是野人屯所有人的禁地,却被我们三个毛头小子当做自家菜园子反复晃悠。按照约定,村口,袁小白躲在那间靠河的磨房里,四个人顺利的会师了。田边陆陆续续有收工回家的人,我看到苗兰和村里的一个小伙拉了一下手,她的脸很红……
“老乡们,别了!”胖子躲在磨房的窗户眼上对着远处的人们挥挥手。
查文斌啃着袁小白给我们准备的口粮,看着屯子里的那一片废墟,他看向我们道:“真确定要走了嘛?”
我肯定地说道:“走吧!这儿不属于我们。”
然后他问了一句:“那我们去哪儿呢?”这句话让我们四个再次陷入了沉默。
是啊,在那个年代,我们出了屯子很有可能连明晚的住所都没有。一旦屯子里的人发现我们逃跑肯定会报告上面进行通缉,到时候给扣上啥帽子那就说不准了。
胖子说道:“随便去哪儿也比这儿强,难道你们不想回家?”
谁会不想?只是,我们是逃出来的,没有介绍信,我们就不能住旅馆,不能买票乘车,而且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抓住。这里是东北,距离我的老家浙江有两三千里地,我不知道接下来等待我们的会是怎样的命运。
走,这是没得选择的选择,三男一女,每个人一个布袋,随身的衣物,还有每人十个冰冷的馍馍。我们总共加起来有还有十五元钱,三个男的一人拿了三块五,剩下的都留给了袁小白,我们只想活着。
走到那天苗大爷接我们的站台只用了一个晚上,我们是在逃,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起我们的神经,我们知道我们的身后有成排的民兵端着猎枪和土铳,有数条熟悉我们气味的猎狗正在顺着这条进出屯子唯一的山路搜寻。
铁路,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据说,这条线每周会有一列火车经过,具体是礼拜几则不一定。这列火车的主要目的是把东北原始森林的木材运出大山,偶尔也会捎带一些需要的客人,我们这里的这座站台就是当年野人屯伐木的时候修建的。
站台的一边是道水渠,这个季节水渠里的水得有半人深,北方的三四月还是相当冷的,那风刮起来呼呼作响,尤其是这水渠边都结了冰棱。我们四个人依偎在一块儿抵御着低温和恐慌,上天或许是眷顾我们的,半个小时候一列火车“况且、况且”的向着我们驶来。
并不是只有铁道游击队的老洪才会扒火车,我们也会,绿皮蒸汽机头行驶在弯曲的线路上,我好像看见了远处那些追出来的人。
我看着窗外那些已经开始发绿的草地,闭上眼睛心里默默的念叨:“再见了,是真的再见了。”
火车过了山海关就算是离开东北了,当年大清的八旗子弟就是从这儿杀到了紫禁城,而我们也选择了在这里下车,在往前关卡会越来越多,我们暴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胖子说他打算回四川老家,不管怎样,那总是窝,我和查文斌肯定是回浙江,小白则选择和我们南下,她是上海人。我们四人去了照相馆,拍了照,又分别留了四人的地址,让老板给邮寄过去,也算是一场缘分。余下的钱,胖子又去黑市上换了点粮票,找了个小面馆,这是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喝酒,白酒,味儿很冲,我不知道眼中的水是分别的泪还是呛出的苦。
临行前,查文斌对他千叮万嘱,要是遇到啥事千万别冲动,胖子喝我们道了别抓上了一列开往陕西的火车,那是一辆运煤车,他钻进了煤堆。
南下的车很多,尤其是上海,我们必须选择货车,谁让我们是黑户呢。天黑后,一辆满载木头的列车货箱里,我们三人一猫挤在一起,没有人再说话,谁都不知道将来到底在何方。
一路上到处都是文革的标语,随处可见红小将们挥舞着手中的彩旗,这一年是文革最后的疯狂,也是他们即将到达的顶点。
对于上海的袁小白,我们无能为力,一起在这下了车又是一场分别,临行前,几番思考,我还是没把那副交给她。或许,这一别就是永远了,留着,也算是个念想吧,这里的繁华与我们无关,我和查文斌属于浙西北。在这里,我和他把所有的钱都凑了出来给了袁小白,这里是城市,想要生活远比农村难的多。
从黄浦江口我们给人免费搬了五天的货,条件是那人回去的时候沿江而上,因为我知道我的老家正是这黄浦江的源头:西苕溪。
离开大半年的家乡就在眼前,我和查文斌却像贼一样。家,近在咫尺,但没有人敢回,那些带着红袖章的人想必早已接到了电报。入夜了,远远的,我躲着看,门是关着的,上面贴着封条。我和查文斌约定去狮子山,那里是整个浙西北的最高峰,那儿解放后曾经是集体林场,有屋子,有水,只是这些年早就已经荒废多时。
住在狮子山的日子是单调的,从这里的山顶可以远远地看到整个洪村,哪家的烟囱出烟了,哪家的女人又在打孩子了,哪天村道上又在集体看电影了。每天,我们就守着,守着属于自己的那个“家”能够出现有人的迹象。
就这样,我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究竟我俩会躲到什么时候。好在这林子里吃的不缺,野菜、野味,自己也还种了点玉米。到底是下过乡学习过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记得那是七月的一天,白天的云参杂着一点黑,黑里仔细看还带着点红,那云是一浪一浪的呈波纹状铺天盖地的。到了晚上夜空又是一片璀璨,白天的时候查文斌在破屋前纳凉就说看着今天的天象有点不对劲,他这人只要无云就会看星象,反正他那人无聊的很,我只能自己和自己玩。
那天晚上格外的闷热,我在屋子里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拿着棕榈树枝做的扇子靠在他边上的大石头边睡觉。
我睡的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几点了,突然他过来把我从梦里给推醒了,跟我冒出来一句:“小忆啊,搞不好要出点事儿啊。”
好不容易有点要睡着了,我正睡的香,含糊的回应道:“哎哟,我们这老林子里你放心,红小兵们不会摸上来的。”
“不是,你起来看。”他一把把我从石头上拖了起来,然后把我拉到空地上对着天空说:“你看那,看到么,那颗星星是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最近隐约有黯淡的迹象。”
在我眼里,天上的星星都是一样的,哪有什么区别:“那么多星星,我哪知道哪颗啊,不是谁都跟你一样从小就是个小神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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