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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时才能看清楚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娇美少女,青衣青裙,乌发如云,然而眼下她却已经被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当胸穿过,双脚离地悬在半空,被钉在了墙上,鲜血不断落在地面,触目惊心,少女嘴里涌出大量的血水,嘴唇蠕动了几下,却终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头颅颓然一垂,就此身亡。
“……师妹!”撕心裂肺的狂吼响彻周围,青衣人目眦尽裂,手握长枪势若疯虎一般扑来:“毁我海天帮基业,杀我帮中三百二十七人,如今又杀我师妹……贼子,纳命来!”
“原来是海天帮的漏网之鱼?”师映川不为所动,双眉平直一展,岿然不动,他的眉宇之间依旧凛冽而漠然,显示出一种强大的威慑,几乎让人窒息,双掌突然间猛地互相一擦,掌中竟隐隐带出风雷之声,青衣人一条钢枪好似毒龙出洞,带着刺耳的破空之音直刺而来,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而来,没有任何花哨,师映川在对方出手的一刹那,眼中精光迸射,不闪不避,双手直拍而去,在半途化作漫天掌影,与此同时,风雷赫赫--大雷音掌!
无数道劲气从一双稍小的掌心间呼啸而出,将空气撕得粉碎!一双眼睛骤然睁大,流露出极度的不甘不愿,以及滔天的怨毒!下一刻,两只手掌落到了一个强壮的胸膛上,紧接着漫天血雨瞬间炸开,一把油纸伞同时张起,笼住了一方洁净的空间,血雨中,少年打着油纸伞向后飞掠,足尖轻飘飘及地,然后微微抬脸看着猩红的血雨落下,那清秀的面孔在伞下被遮住,看不真切,唯觉沉默,并没有丝毫亲手毙敌的兴奋与嗜血。
周围落针可闻,被钉在墙上的少女仍在流血,一动不动,下方已经汇成一片血洼,地面到处都是零碎的血肉,一具残缺的尸体倒在不远处,师映川收起伞,伞面已经被血染红,师映川随手将其丢掉,然后就向着那墙上的少女走去。
此时师映川心中有些波动,刚才的杀戮确实对他的情绪造成了一些小小的冲击,不过这种感觉并不是非常负面的,他也没有多少内疚之类的情绪,只因师映川从来都不会用一个好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为了完成任务,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很多事情他都可以去做,身处这样的一个世界,血淋淋的弱肉强食才是真正的规则,从身体和精神上彻底消灭敌人是处理问题时的最直接也是最好用的手段。
师映川来到少女面前,拔下将对方透胸钉住的别花春水,尸体顿时就颓然落在了地上,师映川看了一眼手中的剑,青色的剑身上没有留下半点血迹,依旧寒光凛凛,但师映川还是从怀里摸出手帕认真把剑身擦了擦,这才重新放回鞘中。
然后他转过身去,忽然开口说道:“……阁下还要在那里看多久的戏?”
话音方落,一个俊美的年轻人忽然就无比突兀地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巷口,年轻人看起来不会超过二十岁,右手当中正在摆弄着用来卜卦的八枚金色铜钱,见师映川看向自己,便笑道:“我今天出门之前卜了一卦,居然又是一副‘相见欢’,莫非说的就是师剑子不成?”
师映川并不认识此人,不过他能够感觉到对方修为不凡,目光再一扫年轻人手中的金色铜钱,顿时了然,便微微一笑,道:“莫非是武帝城的白照巫白公子?”
白照巫见状一哂,也知道是自己手上的卜卦金钱让对方认出了身份,当下也不在意,悠然道:“这里肮脏得很,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剑子与我寻一处清净之地,把酒畅谈如何?”师映川嘴角微翘,也不推辞:“也好。”
……
酒是上好的黄藤酒,人是风华绝美的俏佳人,四名身姿曼妙的年轻女子身披轻纱,妩媚不可方物,翩翩起舞之际,四双长袖舞得飘摇灵动,四个人就好似四只彩蝶一般。
师映川对于自己被白照巫带到这种烟花之地的事实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白照巫此人的行事名声他也不是不知道,因此意外归意外,却也并不怎么惊讶,白照巫并不十分爱好美女娇娃,偏偏一向倒是更喜欢男色一些,经常收集八至十五岁的美貌男孩作为娈童,这种说法许多人都是听说过的,不过师映川直到今日亲眼看到白照巫身边没有叫美貌佳人伺候,反而坐着一个唇红齿白,神态娇媚的极清秀小相公时,才确定江湖上的传言果然不虚。
两人倒是出乎意料地说得投机,召来服侍的这些人里面并没有那种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货色,大都是清倌人,因此师映川也没觉得周围的气息让自己闻着不舒服,白照巫此人乃是武帝城城主赤帝姿之徒,行事向来不羁,师映川骨子里也有几分不受约束的性子,于是这样的两个人一朝结识,却是难得的臭味相投。
是的,臭味相投,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有的人话不投机半句也嫌多,但有的人却只需要彼此攀谈几句,坐下来一起喝几杯酒,居然就成了极合心意的朋友,于是等到一曲毕,几位跳舞的佳人香汗淋漓时,师映川与这位出身武帝城的年轻人就已经说话十分随便起来,倒像是相识很久的朋友一样。
此时白照巫张口含住身旁那小倌剥好送到嘴边的葡萄,咽下之后就指着师映川笑道:“看来我今日卜的卦果然没错,相见欢,相见欢……果然就遇见了一个投机的朋友。”
师映川含笑摆手,拒绝了一个妩媚佳人的服侍,自己动手斟酒,道:“武帝城距离这里可是不近啊,你怎么倒来了大周?”白照巫喝了一口酒,右手轻抚着身旁小倌那滑嫩的脸庞,笑吟吟地道:“我这无非是在游历罢了,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赏赏美人……反正人生在世,总应该活得顺心适意才是。”
☆、七十三、我不悔
师映川闻言笑道:“听起来还真的人叫人羡慕,你这日子过得确实自在极了,不像我,有时候还得奉命东跑西颠的。”白照巫容貌十分俊美风流,一身锦袍,双眉高挑,凤目含情,听了师映川的调侃便哈哈笑了起来,道:“你这阵子在摇光城也算是出名了,现在城中哪个不知道断法宗剑子的手笔?不像我,师尊总是训斥我不务正业。”
师映川被逗得嗤嗤一笑,抚掌道:“嗨,咱们也都别抱怨了,都说望子成龙,其实天底下做师父的不也一样?巴望着自己的徒弟成龙成凤,我在山上有了差错的时候,我师尊也是下手半点不留情面哩,揍得我屁股噼里啪啦的,我向哪里说理叫苦去?”
白照巫大笑,道:“果然是难兄难弟……映川,你可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有趣多了,今天你这个朋友交得果然没错,来,只为你我今日相识,且浮一大白!”
两人笑着互相举杯示意,一饮而尽,白照巫放下杯子,忽然一手推开靠在自己身边的小倌,毫无形象地拍着桌子叫道:“鸨子呢?咄!快给爷滚进来!别想用这些寻常货色来糊弄爷,放在不识货的人眼里觉得是天仙美人,爷却懒得用眼皮夹上一夹!把你楼里最上等的货色叫来,不然立刻三下五下拆了你这腌臜地方!”
这么一来立刻鸡飞狗跳,师映川先是一愣,随即扑哧一声笑了个仰倒,当下配合着拍桌子学着白照巫乱叫:“……把你楼里最上等的货色叫来,不然立刻三下五下拆了你这腌臜地方!”他二人都是身份地位尽皆不凡的人物,谁能想到竟像泼皮无赖一般,毫无风度地在烟花地里胡乱闹腾起来?若是清楚二人身份的人见了,只怕眼珠子也要瞪了出来。
未及半刻,一群膀大腰粗的护院已经气势汹汹地冲上楼来,准备与里面两名闹事的客人好好‘谈谈’,为首的汉子一把掀开帘子就要进去,却猛然间眼前一花,一块硬邦邦的物事当头砸来,正砸在鼻子上,打得汉子鼻血长流,此人顿时大怒,然而等看清楚那物事的模样时,一张脸便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从暴怒到谄媚满面的巨大转变,速度之快,变化之大,当真令人赞叹--只因砸得他鼻血长流的东西,是一锭黄澄澄的十足真金。
那里面俊美的年轻公子和一位笑嘻嘻正拍桌子敲酒壶的小公子还在胡闹叫嚷,年轻公子又是几锭金子扔了过来:“爷已经说过了,把你们楼里最上等的货色叫来,莫非一个个都聋了不成?”一群汉子忙捡起地上骨碌碌滚动未停的金锭,一张张脸上满面都是笑容:“两位公子息怒,小的们马上去问妈妈,立刻就来,立刻就来……”
于是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在付出了五千两银子的缠头费之后,一名身穿莲青色织绣连烟锦衫的少年便站在了师映川与白照巫两人面前,少年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挽着寻常的男子发髻,鬓边垂了一绺散发,显得有些随意,容貌清清淡淡,神情也是清清淡淡,身娇腰弱,颇为纤细,面部轮廓极精致,当真是上等的美人了,只是面上却不见笑容,半点也没有,只微微蹙着长眉,十分动人,却又没有过多的柔弱味道,面对着师映川与白照巫两名客人,在二人的注视下,少年脸上没有讨好的意思,反而落落大方地与二人平视,他知道这两人是一掷千金的豪客,然而却依旧如此微微透着一丝高傲,或者说是‘有性格’,这样的表现不但不令人不喜,反倒是更添吸引力,最容易令男人们趋之若骛。
少年穿着莲青色衣裳,整个人也好似一朵遮掩在雾气之中的青莲,白照巫见状,转脸便对一旁的师映川笑道:“如何?”师映川打量了一下这个少年,对方自然比不得左优昙那等倾国绝色,但也确实算得上一等一的美少年的,于是就笑道:“的确是有些不同流俗的劲儿。”白照巫懒懒笑道:“这是个清倌,又生得不俗,难免要傲气一些。”少年听他这样说,目光就微微一跳,清冷的眼眸里闪过几分恚怒和羞恼,复又恢复如常,将下巴略昂了一些,白照巫却不在意,走过去直接伸出手,捏住了少年的下巴,细细打量着,少年白皙的面孔微微涨红,连忙向后退开一步,摆脱了白照巫的手,道:“我只是陪人清谈饮酒……”
白照巫哑然失笑,却突然间再次捏住了少年的下巴,这次他用上了一点技巧,让对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脱开,一面手指轻勾,强令少年抬起了头,少年吃惊之下,脸色涨红,眼圈也已经微微带出了水气,却仍然倔强地维持着面上已经十分艰难的冷漠之色,白照巫另一只手抚上他丰润红嫩的唇瓣,慢慢摩挲着,却微笑着对师映川道:“映川你看,越是这种摆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架势的清高美人儿,男人就越是趋之若骛,愿意为此一掷千金,即便被美人白眼厌恶了,还觉得十分欢喜,真真是贱骨头,却不知在我看来,怜香惜玉这种事情纯粹要看心情,既然是身处这种地方的人,就应该守好自己的本分,都已经入了这皮肉一行的营生了,莫非还要立贞洁牌坊不成?”
说罢,将那又羞又愤的少年摸了一把脸蛋,唤来老鸨,二话不说直接将这清倌买下,付了一大笔的赎身银子,老鸨笑得见牙不见眼,殷勤无比,那少年见此一幕,眼中流露出悲色,泫然欲泣,他用力抿住嘴唇,强行定了定神,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极力用淡然的语气开口说道:“我有一个姐姐,现在还在此处,我全赖她照顾,才长到如今,若是公子能够将姐姐一并赎身,还她自由,那么我愿意自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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