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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年底的时候,冬日的寒冷都近乎到了顶峰,今年却有些例外,除了冬初时下了几场雪,之后,住在省城里的人们就再也没有见到一片雪花落下,天空中每天都是太阳明晃晃地照着,让人感觉暖洋洋地舒服。
城北老工业区的的街道上,行人比往常多了许多,其中大多是趁着阳光明媚走出家门享受一下每年这个时候少见的温暖,顺便采购年货,马路边上的露天市场里,不少商贩的摊位上,摆满了红彤彤的春联和的福字,等着在市场里四处徜徉的顾客结缘挑选。
陈敬被这份年关将近的热闹吸引,从大街上拐进这个露天市场里,好奇地东看西看,张弛见他感兴趣,就由着他,溜溜达达地跟在陈敬的身后,在一个围着很多人的摊位前,陈敬驻足,从人群的缝隙中向里面看去,只见摊位里面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一身道士装扮的人,身穿一身蓝布道袍,头戴玄色混元巾,双眼微眯,神光内敛,唇上留着短髭,颏下和腮边胡须也被精心修剪过,髭须皆是半黑半白。
张弛见陈敬看得认真,便也凑上前,发现人群里有几人手里都拿着一张画像,笔墨尚未干透,几个人互相欣赏着对方手里的画像,嘴里都纷纷赞叹,张弛仔细地看了几眼,只见每张画像都是白纸为底,用黑色的墨水浓淡勾抹,画的是钟馗出巡图,简单几笔,钟馗的凶猛张扬却是画得惟妙惟肖。其中一个人说道:“回家就挂在正对门的地方,不管什么妖魔鬼怪,别想进我家的门!“另外几人点头赞同,都说必须挂上,一个中年男子开口道:“我弟弟家的后窗户正对着出事儿的那个破厂房,我让他马上过来,向这位道长也求上一幅,拿回去贴到对着后窗户的墙上。”说完,走到一边,拿出手机。
陈敬站在人群中,注意力似乎一直放在在那位道士的身上,他不动声色地一会儿看看道士,一会儿看看道士用手抓毛笔画画的姿势,他的右手稍稍抬起,似乎在模仿着道士运笔。约莫又画了十张左右,道士停笔,对摊位外面围得越来越多的人拱了拱手,说道:“今日替各位请神,到此为止,以我的功力,每天只能画二十张,再多画,就没了道法加持,各位没请到的,明日再来。”听道长说得诚恳,得到画和没得到画的人们,口中都说着感谢的话,渐渐散去。
那位道长见陈敬和张弛仍然站在摊位前,便笑着说道:“两位施主,今天真的不能画了,明日有缘再来!”说着,就开始收拾桌上的画笔和画纸,似乎马上就要离开。陈敬突然对着道士行了个道礼,道士见状,急忙还礼,陈敬开口问道:“道长在红鹿山凌云观驻跸修行?”那位道长稍微愣了一下,问道:“施主去过我们凌云观?不错,贫道姓林,是凌云观的当家道士。”张弛注意到,当那位道长自称是红鹿山凌云观当家道士时,陈敬的双手竟然有些颤抖。陈敬闭上眼睛,良久,睁开眼睛问道:“玉真子师叔什么时候仙游的?”林姓道长闻言大惊,一双眼睛犹疑不定地打量着陈敬,陈敬把背在身后的那个牛皮背包拽到身前,解开系着的绳子,伸手到里面摸索了一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令牌,立着拿在手中,向那位道长展示了一下,口中说道:“我姓陈,名敬,玄阳道长是我的师父。”
林姓道长听到陈敬报出师父的名号后,惊上加惊,盯着陈敬手中的那面令牌,细细打量几眼后,有些按捺不住激动地向前一步,向陈敬伸出双手,道:“请容我仔细看看。”陈敬把那面令牌放到他的手里,林姓道长恭敬地把令牌拿在手中,上下左右前后细看了一遍,又恭敬地把令牌双手递还给陈敬,伸手到自己的道袍里,掏出一物,拿在手中,快步从摊位里面走了出来,一下子拜倒在陈敬的身前,双手把一面令牌举在自己的头顶,嘴里说道:“凌云观第十一代弟子林正觉拜见陈小师叔。”陈敬眼圈发红,两行热泪终于止不住流出眼眶,急忙抬手抹去后,伸手把这位叫林正觉的道长拽起。
“小师叔,玉真子师叔祖十年前仙游前,把这面令牌交给我,说如果有人拿着跟它一样的令牌来跟凌云观的人相认,那就一定是玄阳子师伯祖的徒弟或者徒孙,还说,当年玄阳子师伯祖特意做了这两面令牌,作为后世门人相认的信物,可我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小师叔您。”坐在一家宾馆的房间里,林正觉道长打量着陈敬,似乎仍然难以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会是自己师伯祖的徒弟而不是徒孙。陈敬笑了笑,说道:“我自己也不相信,一觉醒来,世道就变了,我本来在想,也不知道凌云观还在不在,即使在的话,里面的道士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同门了,本打算找时间去红鹿山上亲眼看看,没想到,在集市上看见你画钟馗的笔法,跟我小时候见过的玉真子师叔的笔法一样。”
林正觉道长听到陈敬提到玉真子师叔祖画钟馗的笔法,彻底打消了心中的怀疑,他画的钟馗,正是当年这位师叔祖教他的,虽然此刻心中对这位小师叔的经历充满了好奇,但是刚刚相认,就贸然打探过往,实在会令人反感,便说道:“小师叔,我还要在省城呆几天,除了在集市上画些钟馗画像赠送有缘人镇宅之外,这附近有一家废弃了很久的厂子里面有鬼物出没害人,我想看看有没有机会除了它,等完事儿后,请小师叔跟我回凌云观给我们这些后辈弟子讲法传道。”陈敬看了看坐在一边沙发上的张弛,脸上有些发窘,对林正觉道长说道:“我师父虽然是道士,可从来没有教过我什么道法,他就教了我两样,杀人和救人,让我去讲法传道,我可就不敢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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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正觉道长点头说道:“我听玉真子师叔祖说过,当年玄阳子师伯祖和小师叔,纵横东北,尤其是在辽西和辽南一带,专杀祸害人的胡子还有小鬼子,师伯祖还用医术救治了不少民众,这比在山上庙里观里讲法传道可有用得多了。不管怎么样,这次一定要跟我回山。”陈敬微笑点头,却不置可否,对林正觉道长指了指张弛,说道:“我们两人现在是省厅特案处的,专门负责调查一些动物和阴物作祟害人的案件,今天出来,就是想到那个不消停的厂子里去看看情况。”
林正觉道长听到陈敬说自己在省厅特案处工作,内心虽感惊讶,却没有表露出来,他冲张弛拱了拱手,笑了笑,然后对两人道:“前段日子,有几位住在这附近的善信到凌云观上香,之后喝茶聊天时,跟我讲起有几个年轻人胡闹,在夜里进到那个厂子里,东走西走的,还到处翻看,在一栋三层宿舍的二楼,发现只有一个房间上着锁,一个年轻人把门踹开后,却见房间里点着蜡烛,有一个人盘膝坐在一张床上,房间内一面墙边的桌子上,设了一个供坛,坛上贴着不少照片,还燃着香火,几个年轻人本来有点儿被吓到了,但仗着人多,就围在门口喝问床上盘坐着的那人是干什么的,那人没说话,只是用手指做了几个手势,然后向他们一指,口中咄了一声,坛子上那些照片上瞬间都冒出一股烟状的人脸向门口的几个人扑去,几个人受惊吓后撒腿就跑,等到了厂子外面,却发现少了一个人,犹豫半天,一人在地上捡了一块儿砖头儿,小心翼翼地又去了那个宿舍的二楼,发现有一个人躺在那个房间的门口地上,正是他们中少的那个,几个年轻人手里拎着砖头仗胆儿,向房间里看,里面那人已经不见了,两个胆子稍大的,进房间里看了一眼供坛上的照片,发现都是黑白遗照,急忙跑出房间,把地上躺着的那个背在身上,一起逃到厂子外面,等到了一个有路灯的地方,他们把背着的年轻人放下,却见他睁着两眼,眼神儿却空洞洞的,试了试呼吸,才发觉人已经死了,身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就已经发硬。之后这件事儿就到处传开,闹得附近这一片儿人心惶惶。”
晚上十点多,天上没有月亮,走到厂子附近时,路灯也都是灭着的。张弛和陈敬白天从林正觉道长住的宾馆房间出来后,来到这个废弃的工厂,没有进去,顺着围墙在外面绕了一圈,围墙不高,有的地方塌成了一个大口子,站在一个口子外面,张弛指了指里面的一个三层建筑,对陈敬说道:“就是这栋楼里面出的事儿。”两人又绕到厂子前面,看着那栋宿舍楼二层的一个房间,只见房间的窗户上挂着深红色的窗帘,把窗户遮挡得严严实实,阳光下,那抹深红看着就邪性。
两人站在厂子的大门口的黑暗中,看着到处都是黑乎乎一片的厂子里面,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正要进去,两人身后的路上却传来脚步声,定睛一看,来人长袍在身,正是林正觉道长,张弛和陈敬本来在白天的时候已经说服了他不要跟着进去,他也答应了,不知道怎么又跑过来了,他倒是眼尖,在黑暗中离着挺远就认出了二人,嘴里小声喊着小师叔,快步走了过来,说道:“小师叔,你们俩进去我有点儿不放心,还是跟你们一起吧。”张弛正要劝他回去,陈敬却说道:“既然来了,就一起吧。”看了看厂子里面,又对张弛说道:“跟在我后面,先别用手电,小心脚下。”
张弛点头,正要迈步,老大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从他的衣领处冒出头,瞪着眼四处看。三个人陈敬在前,张弛居中,林道长跟在后面,一路小心地走到了宿舍楼的楼下,张弛和陈敬抬头,望向二楼的那扇窗户,依旧是黑洞洞,看不到有一星半点儿的光亮透出,林道长也抬头向上看,小声说道:“小师叔,二楼和三楼,阴气都挺重,看来有人是借这个楼的阴气修炼鬼道,这人一定藏在这个楼里,不会轻易舍弃这个地方。”说着,他伸手从道袍里掏出两样东西,一柄拂尘,一个铃铛,铃铛里似乎塞了东西,因此没有发出响声,两样东西在手,林道长说道:“我走前面。”说完,不等张弛和陈敬回应,就向宿舍大门里走去,张弛和陈敬急忙跟上,老大从张弛的衣领里钻出来,蹲在他的肩头。
进了大门后,张弛把手电从兜里掏出来握在手里准备随时打开,林道长左手握着那个铃铛,右手拂尘横在胸前,直接向二楼走去,陈敬仍然让张弛走在中间,他走在最后,侧耳细听着楼上楼下的动静,而此刻,楼里楼外除了他们三个人轻微的脚步声,一片寂静。
按照案情卷宗里几个当事人的叙述,出事儿的那个房间在二楼的中间位置,三人顺着走廊走近那个房间,发现门是关着的,陈敬走上前,趴在门上听了听,回头冲张弛和林道长摇摇头,把自己兜里的手电筒也掏了出来,对张弛示意了一下,猛地推开门,两道手电光一起点亮照进房间内,一股很重的香烛味道扑进鼻中,屋内没有人,床头的一个小柜子上却有一根点着的蜡烛立在上面,床对面的墙边供坛上,香烟缭绕,张弛和陈敬走进房间,林道长站在门口手拿拂尘左右前后地挥舞,像是在挥散从屋内冲向门外的香烛烟气,这时他看见张驰肩膀上的老大,心底暗暗惊讶。
张弛和陈敬不约而同地走到供坛前,用手电照向那些照片,张弛确定,这些照片确实是黑白遗照,每张照片有三十二开的纸张大小,上面的人男女都有,照片上人物的年代感有很强烈的差别,明显属于不同的年代。张弛回身走到床前,伸手在床上摸了摸,却没感觉出有人在上面坐过留下的温度,更何况,外面天寒地冻,这个宿舍楼里面的温度甚至比外面还要冰冷,即使刚才有人坐在床上,人一离开,床上也会马上变冷。
林正觉道长走进房内,借着两人的手电光,看了看照片,说道:“这种鬼道修炼方法,费时费力不说,最容易走火入魔,修炼之人最后大多非死即残,没什么好下场,不过要是练成了,驱鬼取财,伤人害人,动动手指的事儿,那晚他驱使鬼物取了一个年轻人的命,可见已经略有小成。这人不除,以后会祸害无穷。”他的话音未落,张弛肩上的老大扭头看着供坛上的照片,发出咔咔的叫声,猛地向供坛上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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