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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天取经（第1页）

夏雨和沈琳终于在一起了，就在几分钟前，在地球的近地轨道。

刚才，星旅航天的‘星火二号’火箭搭载着飞船上近百名旅客抵达近400公里高度的地球近地轨道，与此同时，另外一艘载满液体燃料的飞船也抵达同一轨道，准备对接载人飞船提供燃料支持。两艘飞船慢慢靠近，完成对接后便进入缓慢的加注环节，它们此刻正绕着地球高速旋转却相对静止，像是一对相互依偎的情侣。舱内乘客终于可以脱下宇航服，在船舱内尽情享受类似国际空间站的微重力环境和太空盛景。

此次去往火星，沈琳将以博士后的身份参与由中科院牵头打造的植物多样性培育基地的实验研究项目，占地百亩的基地目前培育了上百种中草药和其他非药类植物；夏雨也得到了公司的资助，出于对某种失控的担忧，公司委托他调研在火星建设AI云中心分部的可行性，登陆后他将有权访问火星上各国的任何基地。

夏雨和沈琳互相搀扶，绕着飞船透明玻璃向外观察，一侧是美妙的地球，另外一侧是更高轨道上无数颗高速飞行的飞星——中美两国各自的星链卫星，尽管它们的速度很快，依然被飞船甩在后面，但前面源源不断出现更多卫星，让人一时应接不暇。旅客们已经从刚才入轨过程承受加力的紧张状态恢复过来，望着窗外的风景，夏雨不由得想起在穆索里看星星的那个夜晚，从那时到现在，这一年半时间，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事情。夏雨有点小心翼翼的对沈琳问道：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吗？沈琳点点头轻声回应：当然算。确认过眼神，飘在半空的两人紧紧拥在一起，亲密得像那对飞船。

对沈琳而言，这段旅程是一次自然而然的赴约——穆索里之约。

对夏雨而言，这段旅程一部分在计划之内，一部分则在计划之外，只是计划之外的一切，此时的他无可得知。

半年前，夏雨已经做完脑机接口芯片植入的小手术——把一枚不到硬币大小的芯片和高通量电极线植入头骨之下，头骨缝合后人体外表与常人无异，但通过无线传输可以和其他设备或网络进行快速的信息交互、意识的上传下载等，夏雨做完手术后立刻接入了何真人。7月初，夏雨陪沈琳再次去了一趟印度，一方面沈琳的两国传统医学合作项目已经接进入尾声，需要和主要团队成员一起赴新德里参加项目结项会议；另一方面，该会议刚好邀请了罗德、维德博士参加，夏雨也想趁着去火星之前，去看望亲爱的外公外婆，顺便回趟亚洲总部处理一些琐事。

俩人一行十分顺利，到15号已经完成所有安排，时间还很充裕，于是计划一趟为期两周的旅行，从新德里驱车6小时到法鲁卡巴德，休息一天后，准备从这沿恒河向东而行，沿途会经过坎普尔、阿拉哈巴德、米尔扎布尔、瓦拉纳西等几个恒河流经的城市。每年6月到9月，印度洋上的季风向北移动，给北方邦和比哈尔邦带来潮湿的雨季，快雨时晴的天气以半小时到一小时不等的节奏反复变换，尽管何真人有能力做出准确的天气预测，夏雨和沈琳却很享受眼下天气的不确定感，汽车时停时行，不紧不慢地驶过每一个村庄和城镇，他们先后打卡了法鲁卡巴德古堡、阿克萨拉宫、坎普尔大学、法泰赫普尔西克里清真寺等名胜，他们在阿拉哈巴德的恒河大桥上俯瞰黄昏时分帐篷林立、灯火通明的河岸，在瓦拉纳西雾气蒸腾的清晨与苦行僧众一起沐浴恒河圣水，在大雨初歇的早市寻味地道的Dosa和酸奶；

一天傍晚，两人在圣城恒河西岸的巴纳拉斯加特路散步，日落后准时开始的恒河祭祀仪式让这里人潮涌动，不计其数的印度教徒从全国各地前来朝圣，其中甚至不乏新一代的年轻教徒，教众、水牛、香火、恒河水构成了一幅动态的经典画面，蔚为壮观。两人大呼过瘾，虽然人类早已进入后AI时代，这样的宗教传统仍然生生不息，实在难能可贵。活动结束后，人群慢慢散去，两人正准备打道回府，忽地只见河边一位面容俊秀、身材清瘦的年轻教徒正从水里冒出头来，夏雨心头一怔停住了脚，正好奇为何他能憋气这么久以至于现在才注意到他的存在时，那同龄人却是也同时打量了一眼自己，并不慌不忙地从水中移向岸边朝自己走来，只见他双目干净有神，皮肤透亮，双手平放胸前对着夏雨沈琳二人行合十礼，同时口念‘Namaskara’，夏雨沈琳学着双手合十回礼，夏雨和他边走边聊，沈琳则安静地跟在他们后面；

交谈中夏雨得知这人名叫桑贾伊·维尔马，三年前大学毕业后便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苦行僧，除了日常苦修，他最大的爱好是研究数学，和拉马努金巧合的是，他的家族女神同样是纳玛姬莉（Namagiri），而他也是一名纯素食主义者。看到他精瘦的身体和健康的神态形成的巨大反差，夏雨忍不住关心和请教起来；

夏雨：我知道很多信众都保持素食的原则，那请问怎么保持身体的健康呢？

维尔马：身体的健康，我的理解是一种能量状态，很多城市居民或者说肉食主义者，他们拥有充分的营养，但这些营养似乎不能转化成他们所需要的能量；

夏雨：你的意思是说，营养和能量，是两码事？

维尔马：是的，修行者如果心境足够虔诚纯澈，能直接获取阳光、空气、河水等天地的能量，所以对于食物并无过分要求，简单的淀粉就能满足；

夏雨：那不修行的人呢？

维尔马：不修行的人，往往不能直接获得天地的能量，所以只能从食物中获取营养，但这些营养并不总是能转化成能量，那么就会出现多食而易疲的情况；

夏雨深以为然，心想此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见地，想到刚才他从水里出来的情形，又忍不住问道：您刚才在水中憋气的时间，远超常人，也是修行的一种吗？

维尔马：不全是。半年前的大壶节我来此朝圣，那晚女神于梦中嘱咐我，半年后的今日我会遇到我将要传道之人，可女神始终没有告诉我被传道之人是谁。于是我刚才将头置于水下如临梦境，直到女神出现并告诉我那人出现，我方抬头出水。

夏雨有些不敢置信：难道你所说的传道之人，莫非是，我？

维尔马：是你。

夏雨虽见多识广，此时也略带疑惑看向沈琳，沈琳一如既往地淡定，用食指指向大脑示意，夏雨反应过来，便通过意念让何真人卜一卦，何真人简单卜了一卦，卦辞显示：有孚比之，无咎。有孚盈缶，终来有他，吉。

夏雨：维尔马先生，实在是抱歉，我丝毫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您应该也能看明白，我目前这点道行，还不足以皈依任何宗教。何况我尚未理解您说的传道，是传的什么呢？

维尔马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示意夏雨稍等，只见他走向不远处一顶帐篷从里面取出一个帆布袋，打开布袋露出一个笔记本递给夏雨，夏雨借着路边灯光，看见上面记载着上百页的数学手稿，一时间只觉懵圈，如阅天书。

维尔马：三年以来，女神偶尔出现在我梦中，每次她只是传授一些数学公式后便离开，这些公式有的我能看懂，有的尚未参透，有的数学符号甚至以前从未见过，我想那是一些新的数学概念和方法。无论怎样，我都一一记录下来，以便日后有用，今日将它赠传与你。

夏雨受宠若惊，虽然自己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于是也不推辞，他抬手恭敬地对着维尔马行礼，说道：维尔马先生，我接受和感谢您的传道，但这本手稿陪伴您数年，是您的心血也是朋友，我不能直接带走，还请稍等片刻。

夏雨重新打开笔记本，小心翼翼地逐页翻阅，数分钟后翻至结尾，随即合上笔记恭敬地双手递还给维尔马：维尔马先生，我已经得到您的传授，书稿还请保留。只是十分惭愧的是，这份礼物实在贵重，在下不知如何回报！

维尔马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传道于你本身就是女神的授意，我作为传道者，又何谈回报呢。

那晚后来他们三人谈了很多，从AI到宗教，从动物灭绝到火星移民，诚如夏雨和沈琳初见的那天。事后何真人忍不住跟夏雨聊起：公元631年，西行取经的唐玄奘到达摩揭陀国佛教学府那烂陀寺，受到戒贤法师极高礼遇并亲授《瑜伽师地论》；1440年后，你小子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在瓦拉纳西接受了这位年轻印度教苦行僧的传道，传的还是数学，简直就像现代版的西天取经！这两件事连起来看，有趣的紧！

夏雨：老何你可别抬举我啊，我对数学一窍不通，这些知识你好好学，看看能不能破解其中的奥秘，不管女神是否真的存在，咱至少得对得起人家的信任吧～

何真人：是的，我会先试着学习和证明这些数学知识，再推导出相关的结论，过程可能会长达几个月到几年不等，我会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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