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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候该离开了,这念头一经浮现,便在心底生根发芽,再也无法抹去。眼前的山势层叠起伏,一重又一重,仿佛没有尽头。那林木高耸入云,密密麻麻,形成一片幽深的绿色海洋,好似将这方天地与世隔绝开来。山下,青灯古佛相伴,那微弱而又坚定的光芒,在寂静中透着无尽的禅意。山上,晨钟暮鼓之声悠悠回荡,每一声都似乎敲打着灵魂的深处。然而,即便身处这般清幽宁静之地,却依旧盛不住这素衣长袍里包裹的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这是一颗被背叛狠狠刺痛的心,每一回忆起那虚妄的誓言,皆如凌厉利箭无情穿心;这是一颗被冷漠深深冰封的心,每一次遭遇那凉薄的眼神,恰似刺骨寒风肆意吹彻;这是一颗被失落重重压垮的心,每一场期盼后的落空,仿若千钧巨石骤然坠谷;这是一颗被孤独肆意吞噬的心,每一个无人相伴的长夜,犹如独自身陷无垠荒漠;这是一颗被悔恨苦苦折磨的心,每一念及曾经的过错,宛如熊熊烈火烈烈焚身;这是一颗被命运频频捉弄的心,每一回抗争后的挫败,恰若汹涌惊涛猛烈拍岸。每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那伤口就像是被无情地撒上了一捧盐巴,尖锐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让她痛,痛得撕心裂肺,仿佛心被硬生生地撕裂,每一丝每一缕的痛楚都清晰可感。痛得刻骨铭心,那痛苦的记忆深深地烙印在心底,永远无法忘怀。痛得毫无生恋,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生命变得毫无意义。她会在梦中一次次地回到曾经受伤的场景,那些尖锐的话语如同利刃,一次次地在她的心上划出新的伤口,在独处时,一点点细微的声响都能勾起那无尽的痛苦回忆,让她再次沉浸在那如潮水般汹涌的痛楚之中。
“您用热血捍卫的国土,已经容不下弱小的黎民百姓。”话音刚落,眼泪便如决堤之水,模糊了肖童的双眼。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那颤抖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悲恸。颤抖的双手艰难地点上一柱清香,那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不定,仿佛是她心中那飘忽的希望。她走近忠烈祠的长明灯,山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这凝重的时刻低吟。祠内一片寂静,只有她轻微的脚步声和紧张的呼吸声。在这片土地上,曾经经历了无数的战火与硝烟。那是一段血与泪交织的历史,外敌的侵略让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而正是无数像祠中供奉的英烈们一样的英勇之士,挺身而出,用他们的血肉之躯筑起了保卫家园的长城。
肖童伸出右手,拿起放置在一旁的灯芯拨子,拨子的木柄因为岁月的摩挲而显得光滑温润,她的手指拨子的顶端,缓缓地伸向如豆的灯火时,她的呼吸都变得轻缓起来,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神圣的一刻。她先是极其轻柔地拨弄了一下灯芯,火苗瞬间跳跃了几下,可很快又黯淡了下去。肖童眉头紧皱,她再次将拨子伸向灯芯,她轻声心语:“长明灯定要亮得通透,就像先烈们的精神永照人间,不能让黑暗有一丝可趁之机。”
一只夜蛾不知从何处飞来,围绕着长明灯扑腾着翅膀,翅膀扇动的微风让火苗晃动得更加厉害。肖童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她再次小心地调整着灯芯的位置,把它往上轻轻挑起一点。随着她的动作,火苗猛地窜起,光芒瞬间照亮了更大的范围,也照亮了祠内陈旧却依然庄严肃穆的墙壁。那墙壁上的斑驳痕迹,仿佛诉说着往昔的沧桑,见证了那段波澜壮阔的战火岁月。高挂在墙上的八百壮士英魂不灭,他们在抵御外敌时的英勇无畏,谱写了一曲曲壮丽的赞歌。三尺龙泉青峰不残,那象征着正义与勇气的宝剑,依然散发着凛冽的寒光,让人敬畏。伯父的牌位和精心制作的船模被恭敬地供奉在忠烈祠的最下方,牌位上的名字庄重而肃穆,船模仿佛承载着伯父未竟的梦想和期望。
轻轻地抹开供桌上那厚厚的落尘,仔细地擦去地板上堆积的灰烬,再缓缓关闭忠烈祠那扇沉重的木门,而后,穿过清幽的无名草小院,行至那蜿蜒的回廊莲池之处。再伸手推开那座独门小院的门扉,一幅六尺的杜鹃水墨画醒目地占据着院内的最佳位置,画面之上,杜鹃绽放,艳丽夺目。两侧厢房门上也精心雕刻着杜鹃花的图案,栩栩如生,仿佛要从那木质的纹理中鲜活地跃出。左边的厢房是卧室,里面陈设极为简单,仅一张床、一张桌和一把椅子。那床铺上的被褥整齐叠放,桌上未置杂物,仅有一盏油灯。而那把椅子,安静地立在桌旁,仿佛在等待着主人的归来。右厢房的三面墙体皆是装满书的书柜,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中间摆放着一张茶桌,桌上仅放置着一壶、一杯,再无多余之物。那茶壶古朴典雅,茶杯精致小巧,在这宁静的空间里,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当轻柔的微风吹过,那墙上的杜鹃花图案宛如翩翩起舞的仙子,轻轻摇曳,给整个房间增添了一丝灵动之美,在某个阳光柔和的宁静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如轻纱般洒在茶桌上,那茶壶和茶杯的影子在地面上交相辉映,交织成一幅优美的画卷。
肖童站在铜镜前,微微仰起头,双手轻柔地将那如瀑的秀发拢起。她先用左手握住一大束头发,右手则从旁边拿起一把精致的桃木梳,缓缓地梳理着那些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每一下都那么细致,那么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自己。接着,她的左手开始巧妙地旋转着手中的头发,一圈又一圈,头发在她的手中逐渐聚拢。右手则适时地将滑落的发丝重新归拢到左手的掌控之中。她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专注而坚定,仿佛在进行一项极为重要的任务。随着发髻逐渐成型,她用一根事先准备好的淡紫色丝带轻轻缠绕在发根处,绑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随后,她再次拿起梳子,仔细地整理着发髻周围那些细碎的头发,将它们一一别到发髻之中,确保每一根发丝都服服帖帖。最后,她轻轻地放下双手,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既然已经决定了回去的日子,无论如何,总是要告知长辈的。肖童怀揣着这个有些沉重的念头,一路沿着那蜿蜒的石阶前行。这一路,早已是寻常见惯了的景致,青山依旧,绿树成荫,可肖童却无意留心。此刻她的心情犹如那被滚石掀起的尘土,混乱而迷茫。只是昨天山下突如其来的滚石,掀起漫天的尘土,几乎覆盖了整个山脉。一路过来,那原本洁净的石板上,留下了肖童清晰的足印。她每迈出一步,都先是微微停顿,似在思索,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落下脚掌。脚步有时沉重,压得石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仿佛在抗议这沉甸甸的心事;有时又轻盈跳跃,似是想要摆脱这纠结的情绪。那脚印似乎有的深深嵌入石板,宛如沉重的锚,拖拽着她对过去的留恋;也有的浅浅浮于表面,好似飘忽的云,承载着她对未来的迷茫。每一步落下,她都在心里默默想着,这一步是告别过去的懵懂,下一步是迈向未知的将来。那深深浅浅的脚印,仿佛在诉说着她内心的纠结与坚定,又似在映射着她对未来的不安与期许。那滚落的巨石在山间砸出的坑洼,还残留着些许碎石,显得一片狼藉,恰如肖童此刻凌乱的心绪。路边的野花在尘土的沾染下,失去了往日的娇艳,低垂着脑袋,无精打采,正如肖童被忧虑所笼罩,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与欢愉。
山顶院门高大而厚重,由坚实的红木制成,上面镶嵌着铜质的铆钉,在岁月的侵蚀下略显斑驳。门环是一对雕刻精美的铜狮子,张牙舞爪,威风凛凛。
“有劳姑姑通报。”黄昏的夕阳将天际染得如同一片燃烧的火海。肖童在落日那带着几分凄美余晖里,轻轻扣响了山顶院门。她那樱桃小口微微抿起,透着一抹倔强。对着出来开门的丽莎,声音柔柔地说道,那声音恰似夜莺的啼鸣,婉转轻柔,又似幽谷中的清泉,悦耳动听。
许久,丽莎才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中缓慢地走出来。她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与踌躇,“露娜小姐,夫人说不见。”丽莎的语气充满了为难,眉头紧蹙,眼神中透着不忍与无奈,仿佛被一片阴云所笼罩。
此时,暮风渐起,吹得院中的树叶沙沙作响,宛如一首低沉的哀歌。天边的晚霞如绚丽的锦缎,却又渐渐黯淡,好似美人迟暮,带着无尽的遗憾与不舍。“烦姑姑再报,说我就在这石阶上等着。”肖童那轻柔的声音,如同山间潺潺的溪流,和着那轻拂而过的山风的节奏,不急不缓,却又透着坚定与执着,仿佛是在这寂静黄昏中奏响的一曲不屈之歌。她那白皙的脸庞被霞光染上了一层红晕,如盛开的桃花般娇艳动人,又似天边那抹最绚丽的云霞。
那落日的余晖将肖童的身影拉得修长,仿佛一幅孤独而又坚定的剪影,静静地诉说着她内心的坚持;山风撩动着肖童的发丝,为她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韵味,好似那风中飘零的落花,惹人怜爱。
丽莎双手捧着托盘,脚步放得极轻极缓,仿佛生怕惊扰了这屋内的宁静。她给老夫人送来了烤得两面金黄的鸡块,那鸡块在盘中整齐排列,色泽犹如秋日里成熟的麦穗,金黄耀眼,表皮上的油光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香气,仿佛在骄傲地展示着自己的美味。还有那热气腾腾的羊奶,羊奶盛在精致的瓷碗中,表面升腾着缕缕如丝如缕的热气,羊奶的香气弥漫开来,使得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温馨的味道。
“夫人,露娜小姐等了许久,这入夜的山风凉啊。”丽莎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关上二楼餐厅的窗户。那窗户在她的推动下,缓缓合拢,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这孩子倔强的性子随了她的父亲。”透过窗户,老夫人看见那个孩子站立在院外的石阶上。两个多时辰过去了,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身体像一尊雕塑,没有晃动一下。任清冷的山风肆意地吹乱了她的发髻,银簪子在发髻上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掉落。山风微微掀起了她的长裙,露出那双光洁的小脚,在风中显得那样无助。
“她没有穿鞋,光脚踩在石阶上,时间久了该有多难受啊,夫人,您就见见她吧。”丽莎的声音里充满了心疼和不忍,她的目光透过窗户玻璃紧紧地盯着那光裸的小双脚,眉头紧皱。她注意到一双小巧的布鞋安静地依偎在露娜的脚边,那布鞋的鞋面绣着精致的小花,仿佛在诉说着主人曾经的精心呵护。
“露娜不同于其他的孩子,她不属于这里”老夫人神色平静,只见她优雅地拿起用餐刀,那银质的刀柄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她将刀刃轻轻地抵在鸡块上,先是微微停顿,仿佛在思考从何处下手。接着,她开始缓慢而又稳定地切割,刀刃一寸寸地陷入鲜嫩的鸡肉中,发出细微而又清脆的“嚓嚓”声。老夫人的手法熟练而精准,每一刀下去,鸡块都被均匀地分成小块,大小几乎一致。她的眼神始终专注于眼前的食物,仿佛这简单的动作也需要全神贯注,不容有丝毫差错。等她把鸡块切完了,羊奶的温度也正好,散发着恰到好处的热气,仿佛也在等待着被品尝。
“定远驾驶舰艇撞沉敌寇军舰的烈焰还没有散尽,南方的战火也没能拦下定堂的脚步,她是定堂的孩子啊,没有硝烟的战争更拦不住她。”老夫人缓缓把餐刀放在银盘上,那轻微的“叮当”声仿佛打破了屋内短暂的宁静。她眉头微蹙,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既有对往昔的追忆,又有对当下的忧虑。端起羊奶时,她的手微微颤抖,轻抿一口后,缓缓放下杯子,目光变得有些迷离。她恍惚又看见那个被战火摧毁的冰雪村庄,记忆中,那原本宁静祥和的村庄如今已满目疮痍。父母已经倒在血泊中,是冰冷而又绝望。是姐姐背起还在襁褓中的自己,艰难地走出漫天素裹的雪地,一步一步,在凛冽的寒风中,她们逃到了邻国。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留住是爱,留不住也是爱,不留是大爱。”老夫人看着依然立在风中的孩子,慈祥的脸庞上又泛起了爱意,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人人平等,没有强权,没有霸凌,追寻正义和真理,是她父辈的愿望。”老夫人面容严肃,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向岁月诉说着那份不屈的信念。
丽莎无声地站立在餐桌边,身躯挺得笔直,双手交叠置于身前,目光满含专注,她的眼神里原本透着深切的关切,可此刻却选择了沉默,不再相劝。只因自己的父母亦是来自那个冰天雪地的遥远村落,那个在记忆深处满是沧桑与苦难的地方。他们曾心怀对正义和真理的炽热追求,毅然决然地背井离乡,踏上这条充满未知与荆棘的漫漫征途。然而,命运却那般残酷无情,让他们最终永远沉睡在了异国他乡的土地之下,再也无法踏上归乡的路途,再也无法深情地拥抱自己的亲人。想到此处,丽莎的眼眶逐渐泛红,宛如两颗燃烧的炭火,心中涌起的那股悲伤犹如汹涌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整个淹没。可她却死命地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依旧努力维持着恭顺的姿态。只是那不由自主微微颤抖着的嘴唇,还是无法遮掩住她内心深处那汹涌澎湃的波澜。她的目光在刹那间变得飘渺悠远,仿佛思绪已然飘飞回到了遥远的故乡,看到了父母那熟悉且亲切、却又永远无法再触及的面容。
肖童右手抚胸,身子前倾,对着大门深深地鞠躬,那动作庄重而虔诚,犹如一朵在风中弯腰的百合。
“露娜别过姨姥姥。”夜莺般的嗓音划破夜空,如同一道明亮的闪电,直入小楼。这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带着无尽的不舍与决绝,恰似悠悠的琴弦被猛地拨动,余音袅袅。
随着肖童声音传入小楼的节奏,老夫人站在窗户前,目光紧紧地追随着肖童的身影。她看着肖童转身离去,瘦弱的身躯在夜风中微微起伏,仿佛是狂风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风浪吞噬。然而,脚下的步伐却是异常坚定,每一步都稳稳地踏在地上,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退缩,好似钉入地面的铁钉,纹丝不动。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老夫人的眼角再次湿润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终顺着她那布满皱纹的脸颊缓缓滑落,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那泪水仿佛是她心中无尽的牵挂与担忧的流露,又似是对肖童那份坚定的赞许与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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